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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嗯。”張嫣輕輕應道,若有若無。

荼蘼溫柔一笑,“翁主不要怕,我就睡在外間榻上,和從前一樣,翁主若有什麼不適,叫一聲我就聽見了。”

夜光如水,張嫣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熟錦流蘇斗帳,四阿帳頂輪廓模糊,高遠蒼穹。而身下的玄漆彩繪楠木圍床極大,她小小的身體睡在上面,如同汪洋中的一隻小船,四面不能著邊。錦衾精緻滑順,觸膚柔軟,是極難得的上品,如果我真的是張嫣,一切沒有什麼不好的,可是我不是,我是嫣然。

我是張莞爾一手撫養大的妹妹張嫣然。

我是羅蜜相知與交不分彼此的好友張嫣然。

迷失在兩千年交錯時光裡,思念過去時光的嫣然。

嫣然痛惜張嫣,可是嫣然永遠不是張嫣。她做不了張嫣,嫣然只能做她自己。

為什麼?張嫣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以這麼突兀的方式。然而墓園中怪誕的老婦,四年來斷斷續續的夢境,卻又讓她有了一種荒謬的命運輪迴本該如此的感覺。生命擺了一盤小巧精緻但詭異莫測的棋局,她是上神握在手中的一枚棋子,專事劫殺。

可是她不要。

她不要這樣。

張嫣痛苦的抱住頭。

她自有她的生命,她的親人,她的朋友,她的一生,天上地下,不管是誰,憑什麼不問她的心意,說動就動?說改就改?

在成為眾人眼中的張嫣的第一個夜晚,她想起在另一個時空裡思念自己的莞爾,翻覆間,痛徹心肺。

莞爾,如果,我真的只能一輩子留在這裡做他們的張嫣,那麼,你怎麼辦?有沒有一個人代替我做你的嫣然,逗你笑氣你哭但不論哭笑你們都在一起。

如果沒有的話,對不起。

因為我有一種預感,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百般不願意成為他們眼中的張嫣,可是,我只能去扮演一個張嫣。

夜色中,張嫣無聲的笑。

命運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告訴我們,落到一種境地的時候,就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妥協的。當命運彪悍的舉刀切斷聯絡在我們之間的臍帶,我除了在暗夜裡偷偷痛哭幾聲,什麼也不能多做。

人是最能屈能伸的動物。

所以,為了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好好的生存下去,我會努力扮演那個眾人眼中六歲的孩子,不讓任何人看出痕跡。

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無聲哽咽。

腦下的玉枕在暗夜中散發著微弱的光,又硬又冷,讓早已習慣了鬆軟枕頭的張嫣折磨不已,索性翻過身子將臉埋在枕頭上,冰涼冰涼自己已經紅腫的眼睛。

“翁主,”荼蘼躺在一簾之隔的外殿塌上,聽得裡間的張嫣翻來覆去悉悉索索,好久也不曾入睡,不禁有些擔心,試探的叫道,“你睡不著麼?”

良久,裡間傳來張嫣輕輕的聲音,“嗯。”

荼蘼失笑,掀被子起身,走到她床邊,安慰道,“翁主新從趙地進宮,大約不服水土,又換了床,歇兩天就好了。”

張嫣翻過身來,隔著緋色斗帳看著荼蘼,在暗暗的光線中,荼蘼一身單衣站在那裡,因是從床上爬起來,頭髮沒有梳理,垂洩到腰間,臉蛋上閃著柔和的光芒,弧線優美,一雙眸兒晶亮溫柔。

荼蘼鑽進帳子,坐在她床邊,輕靈笑道,“翁主,我給你唱支歌兒吧。”

“嗯。”張嫣點頭,看了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開啟被子道,“外面冷,你睡到裡面來唱吧。”

荼蘼遲疑道,“這樣不好吧,你是翁主,而我只是奴婢。”

“有什麼關係?”張嫣堅持道,“又沒有人看見,快點啦。”

荼蘼點頭,像一條魚一樣鑽進被子,空氣進入的時候,兩個人俱都一冷。

“呵呵呵,”二個女孩對視一眼,都笑起來,笑了一會兒,荼蘼開始唱歌,低而柔美的歌聲在空曠的寢殿中盤桓響起:

“桃樹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直,吁嗟復吁嗟!

桃樹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證無來者?叮嚀兮復叮嚀!”

歌聲起音為趙音,委屈婉轉,很是好聽,張嫣在歌聲中神智慢慢昏沉,漸漸睡去了。

“翁主,翁主?”朦朧中,她聽到荼蘼的聲音。

她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荼蘼起身輕輕掀開錦衾,溜下了床。

張嫣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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