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竹林,便見一座園子出現在轉角之處。門前牌匾上用清麗的小篆寫著夏馨二字。
張小春帶孟觀從側門進園,迎入門旁迎客花廳,道,“孟少俠請侯一會兒,我去請娘娘過來。”
孟觀在廳中等了一會兒,便聽得侍女的腳步聲細碎,不一會兒,有人打起簾子,張嫣從內室裡走出來。見了孟觀,眼眶微溼。“大哥。”
孟觀行禮,“草民見過皇后娘娘。”
一聲恭敬的娘娘,從今以後,她是高高在上的大漢皇后,而他是浪跡江湖的遊俠。那些雪夜之度依偎相處的平和溫暖的時光,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皇后娘娘看著倒比剛回來的時候精神些,草民心中便安慰了。”
張嫣一身寬敞的緋色繡桃花夾綿大袖裳,坐在搖椅之上,笑的眉眼彎彎,“如今已經是比之前好多了。你是沒見著我前些時候。吃什麼吐什麼,那段日子,陛下壓著我在床上休養,寸步不可下榻。我便是想要見見你,都不可能。待得最近幾日好些了,陛下才放寬了限制。”
孟觀沉默了一會兒,方笑答道,“陛下和娘娘感情這般好,實在是一件美事。說起來,拙荊害喜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就是想在她害喜的時日陪在她身邊,也不可能了。”
“哦,對了。”他想起來,對張嫣道,“我大概沒有告訴你,拙荊也懷孕了。”
“真的?”張嫣眼睛一亮,“冬歌姐姐也有孕了,是——從沙南離開的時候便有的麼?”
“正是。”孟觀淺笑,
“當時便有了一個半月的孕,只是時日尚淺,她不敢確定,便沒有跟我說。月前我回來,去孃家接她,已經是懷到七個月上了。”
“恭喜大哥。”張嫣嫣然,“——倒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在外頭滯留了這麼久,竟至於錯過了孩子的成長日子。真是對不住。”
“娘娘說的是哪裡話?”
孟觀疏朗而笑,並不放在心上,“遊俠死生一諾,千里走單騎本就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若沒有你當年一飯之恩和後來成全我和拙荊的婚事,哪裡有這個孩子。你是孩子的恩人,又何必如此外道?”
張嫣搖搖頭道,“咱們早就說好了,當初的兩次恩情,用你的一年之約相報。如今,一年期限已滿,所謂恩情,不必再提。我這次尋你過來,只是想在回宮之前見見你。”
起來,她與孟觀,本就是生活軌道不相互動,回了未央宮之後,再想見面,當是不可能了。
孟觀素性豪邁,亦於心中生出一分惆悵之情。
他雖然與這個身份尊貴的女子從前並無交集,但在那命運多舛的三個月逃亡生涯中,他們相互依靠打氣,走過了大半個匈奴草原,也算處出了一分特別的感情。
張嫣打量著孟觀,總覺得,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他身上屬於遊俠的硬朗孤僻以及漂泊的氣息褪去了一些,增添了一點屬於人間煙火的溫暖。
“說起來,懷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想到腹中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淡淡笑道,“我還託了這個孩子一些福。小時候,我但凡想坐姿鬆懈一些,阿母便會罵我,說我沒有大家女兒的雍雅。如今懷著他,我不耐久坐,便命人去打了這個搖椅,無論是陛下還是阿翁阿母,都容了我,沒有說我一個字。”說著便吐了吐舌頭,沒有一個將為人母的一國之後的穩重,反而帶了點十七歲少女的調皮氣息。
孟觀一怔,這才打量了一下張嫣座下的搖椅。
韓冬歌懷孕已經到八個月上,即將生產,別說跽坐,便是連箕踞久了,都耐不住。他此行穿行草原,見了遊牧民族的胡床,便照著給韓冬歌做了一把,只是看起來遠遠沒有這張搖椅舒服。
“大哥可想過,”張嫣問道,“日後如何照顧安頓孩子?”
“這——”孟觀一時啞然。
遊俠以天下為家,居無定所。今日把酒當歌,明朝身敗而死,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也許對於張嫣而言,身陷匈奴軍營,一路從草原上逃回來,是她錦繡一生中最不願意回憶的噩夢,但對於孟觀,卻不過是人生中極平常的一段經歷,若真要說與以往有所區別,也不過在於,從前他的所有風雲都發生在大漢的土地上,這一次,卻延續到了匈奴草原而已。
從出師離開師傅的羽翼之後,他便是一直是這樣過日子,縱然在娶妻成親之後,依舊保持著這個模樣。只是,卻在此時忍不住思考起來,若一個月後,有了一個新生的孩子,他還可以如此麼?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