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害怕自己死後,再無人照看他,將會使他一直這樣沉睡下去,於是大膽的叫醒了他,而沒有依照之前定下的時間。
於是,他終於做了和梁先生一樣的決定,當天下午,離開了秦陵。
看到陽光的那一刻,他突然流淚了,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他微仰著頭,打溼了鬢角的頭髮。那一天,是他清醒的活在世間的第二十四年,但若是加上沉睡的時間,則正正好好是一千四百年了。
世間的改變,令他震驚,七部的後人在陵外等著他,他隨著他們一路去了本部,接受了長達五個月學習,然後,就獨自一人踏上了旅程。
他並不是茫然沒有計劃的,他想要沿著她曾經走過的那條路,再走上一遍,就如同她曾經尋找他的那般。只是,曾經橫在他們之間的,只是相隔的空間,而如今阻擋住他的腳步的,卻是漫長的時間了。
沙漠的面積擴大了,昔日存在的綠洲也早已不見,在改了名的龍牙沙漠上,他終於見到了那座壽塔。它如今已經千瘡百孔,但卻成了一個很著名的旅遊景點,上面雕刻著飛廉女將陸華陽的生平,這座塔也被稱為是當年當地百姓感念華陽的寬厚而修建的。已經被政府修葺了很多次,也很多遊人站在那裡拍照。導遊小姐在一遍又一遍的講述著陸華陽的生平事蹟,將她和西川昭南少將並稱為當世雙壁,是僅次於大榮皇后的絕代二姝。那些覆雨翻雲的戰績在後人的眼裡,只是一個精彩絕倫跌宕起伏的故事,一聲聲的讚歎聲不斷響起,像是輕柔的風,不合時宜的迴盪在大漠的各個角落裡。
他站在外圍,看了很久,幹澡的風吹在他的臉孔上,被太陽炙烤了上千年的沙土像是著了火的林子,散發著熊熊的熱量,面色蒼白的男人沉默著,任長風吹過他的風衣,吹過他潔白的衣領,穿過他烏黑的頭髮,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一輛一輛中巴車消失在沙漠的盡頭,日落西斜,夕陽紅透,他終於還是沒有走過去,只是緩緩的轉過身去,牽著駱駝,一步一步的漸漸遠離。
時間那般急促,又那般漫長,他一路走去,形單影隻,背影單薄。
一晃眼,五年的時間轉瞬而去。江南水鄉、南疆荒地、北地冰原、西荒沙漠,沿著絲綢之路從玉門關,一路到了喀什清,只是,昔日繁華熱鬧的精絕古城已經消失不見了,烈性的警覺烈馬也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曾經的大夏改名成了阿富汗,羅馬的百姓們也不再動亂了。他去了波斯灣,去了印度河口,去了巴斯坦,他走出大漠,乘風破浪的去了遙遠的北歐、南非,還有曾經她口中的極北冰寒之地,見到了藍眼睛的白種人,黑面板的非洲人,不怕冷的愛斯基摩手
他見到了那麼多人,那麼多的秀麗的山河景緻,那麼多各異的風俗文化,然而,卻終究再也見不到那張屢屢纏繞在腦海中的清秀臉孔。無情的時間在他們之前斬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他過去,她也回不來了。
那一天,在波斯灣口,他終於見到了大榮皇后親自派兵修建的白塔,塔身高八十多米,全部由白石壘成,樸素無華,潔白乾淨。這坐白塔除了有紀念價值,如今已被政府徵用作為指引遠航船隻的燈塔,夜裡,塔頂明燈高燃,高若星子。
他站在塔下,仰著頭,靜靜的看著。一名印度的老人蹣跚著走來,看到他很是熱情的上來搭話,老人告訴他這座塔是當年大榮皇后率軍打大夏後親自督建的,取名為西羅嘉,是精絕語,翻譯成維語是依瑪爾,漢語則叫長生。
西羅白塔,守望長生。千古已失,白塔仍在,可是他的長生,卻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他摘下揹包,蹲在海浪無法波及的沙灘上,點起了一處篝火,將揹包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沓厚厚的已經泛黃的白紙,若是被懂行的考古學家看到,只一眼就會知道這是透過秘製的手法儲存了上千年的珍貴文物。白紙上,滿滿的都是略顯潦草的毛筆字,仔細看,還可以辯認上面書寫的內容。
帶著海浪腥氣的海風迎面吹了過來,掠過他滄桑疲憊的眉眼上,有著令人心酸的味道。細密的沙子被他踩在腳下,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它們似乎還記著,在很多年前,也是在這片土地上,有一個單薄消瘦的女子萬里來此,伏地大哭。
究竟是誰負了誰?又是誰拋不下過往,執著的活在回憶裡面?千古的時代已過,依瑪爾,你,可忘了我嗎?
“之炎,今天是離開你的第六十九天, 我終於有勇氣寫下你的名字,踏上尋找你的征程。我不知道這條路會走多遠,會耗費多少年的光陰,世界雖大,但沒有雙腳走不到的地方,我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