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壁內極靜,靜得像時間停止,靜得鄭駁老的尾音久久不散。
天帝面沉如水,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譚雲山心裡有話,但此時此刻,不該他說。
終於,天帝開口,聽不出什麼情緒,就像忘淵,連流動都是靜的:“我不思不察,遲鈍慵懶,你為救一人,寧亂蒼生。”
鄭駁老慚愧似的垂下頭,後退兩步回到原本位置,才坦然道:“所以天帝之位,你坐得,我坐不得,你尚可改進,我永世不行。”
天帝再度沉默。
他與鄭駁老相交幾百年,卻還不如這一天一夜裡瞭解的多。或許真像對方說的,他坐在高位太久了,變得淡漠,變得慵懶,習慣睜隻眼閉隻眼,習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五行伏誅,六塵孔亮,山搖雲動,天地無光,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厲莽出世,忘淵水乾。”鄭駁老突然正色吟起。
及至後四句,譚雲山才聽出端倪,而鄭駁老已經向天帝公佈了答案:“這才是完整的上古星批,送給你,就當剛才那番數落的……補償?”
鄭駁老雲淡風輕的頑皮就像說的不是九天命劫,而是要不要來盤棋,可天帝玩笑不起來:“五妖之外可還有五行?金籠之外可還有六塵?”
鄭駁老笑笑,低緩下來的聲音卻是難得的認真:“世間萬妖皆可佔五行,世間萬法皆可煉六塵,你既除不盡妖,亦滅不盡法,唯有帶九天修行積福。”
天帝領悟:“這不是命數,是輪迴。”
鄭駁老:“對,所以根本就沒有避劫之法,你不知道它會在何時因何機緣而至,亦無法先行窺探如何渡之,能做的只有在那之前,修行自身。”他頓了下,再開口時,聲音如寺鐘,莊嚴悠遠,“厚德者,天命所歸,縱有災劫,迎而化之。”
明明不是什麼好事,可譚雲山卻聽得毫不慌張,甚至心神安定。鄭駁老像一個見多識廣的老者,替你撣去了那些玄機上的浮塵,讓你看透,看懂,原來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譚雲山終於明白了為何放浪百年,天帝還能容他。放眼九天仙界,再不會有比他更勝任庚辰上仙這一司職的了。
可惜,看得這樣透,卻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鄭駁老說他講這些是為了給被數落的天帝補償,但譚雲山覺得那更像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胸口微微痛了一下。
譚雲山愣住,第一個念頭是自己對鄭駁老的心如死灰感同身受,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不僅僅是這些,還有其他異樣情緒在他本應是心的位置鼓動,一下下,恍若針扎。
餘光裡忽然有什麼一閃。
譚雲山下意識望去,仍是光禿禿的仙壁,但仙壁之外,似有琉璃般的彩光。
第72章 第 72 章
異像發生時; 褚枝鳴正蹲在忘淵之畔解倒伏大樹上剩下的那圈紫金索。
起初他並未在意; 因為沒聲響; 沒波瀾; 就像日頭照在河水上; 驀地泛起光晃了一下眼睛。但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忘淵從不會“波光粼粼”。
他立馬抬頭去看; 可哪裡有什麼光; 忘淵仍幽暗沉靜,與平日無異。
褚枝鳴搖搖頭; 以為是自己生了幻覺,收回目光時; 又掃到了不遠處的仙壁。
素來無慾無求的淵華上仙難得生出些好奇——天帝、庚辰上仙和長樂仙人在裡面說什麼呢?放著威嚴聖殿不去; 偏在這裡談; 難道是一場惡戰之後; 忽然欣賞出了忘淵之畔的風景宜人?
褚枝鳴被自己不著調的瞎想逗樂了。九天之內,連南鈺都算上,幾乎無人能同感於他的快樂之點; 所以他大多時候都這樣自娛自樂。
重新開始解紫金索——他已同那白狼妖打下的死結奮戰了不知多久——這回終於解開。然而沒等他攥熱,那繩索就咻地飛了出去; 如一條活蛇,一頭扎進忘淵。
褚枝鳴目瞪口呆,以至於都沒注意手掌被紫金索蹭破的血痕。
接著; 忘淵再度泛起光芒; 比之前更耀眼。
這一回褚枝鳴看得清清楚楚; 那光就在紫金索鑽入的地方泛起來的,就像極淺的水面下漂著什麼寶貝,光芒破水而出,七彩斑斕,透如琉璃。
“怎麼了——”
褚枝鳴聞聲回頭,發現仙壁不知何時已消失,三個身影正快步朝這邊來,急切詢問的是譚雲山。
褚枝鳴起身,隔著譚雲山對天帝施了個禮,然後才回過來答:“忘淵突現異光。”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