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詩恍然間竟然覺得她的聲音有些失真。

他竟然不敢抬頭；　不敢承受又一次的失望與痛苦。

因為離開回到亞特蘭蒂斯後，他才發現自己病了；　人魚的聲音天生就帶有迷幻之力；　他回到了這再也無法看到她的深海中，犯了痴病；　聽到了任何聲音，都像聽到了她的輕輕的低喃。

在空曠寂寥的海底宮殿中游動時；　四周的昏暗的微光帶出夢幻的折射感；　他聽到了她在呼喚他；　他聽到了她低低的笑聲，他聽到了她乾淨明透的歌聲……可每一次回頭，迎接他的都只有空白。

他病的越來越重了；　海蘭詩讓所有的人魚都退出宮殿，只留他獨自待著；　哪怕他知道緊急時刻他應該待在魚群中安撫他們，可是隻要一聽到魚和他說話，他腦子裡就不斷的回放著、回放著她的音容笑貌。

努力隱藏著；　海蘭詩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戴上了厚重的鮫紗，來遮蔽自己時常空洞的雙眼。

傳說中人魚是沒有感情的，他們可以用歌聲模擬出每一種情感；　但卻無法真正的體驗那份愛意，因為當他們體會到時，就會迎來終結，他們平日裡施加在其他人身上的幻境將反噬會吞沒他們。

這是無法逃避的厄運，只是文明終末之時遺留的詛咒。

當人魚王在典籍裡翻到這一句話時，無力的垂下了手，旁邊的姑娘揹著手，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呢喃：“老師，你已經瘋了。”

“不，你只是一道幻影，我一直都知道。”他取下了明珠，一道道不為魚知的資訊在晶壁上消失。

“是啊，你知道，可是你卻縱容我不斷的成長。”

哪怕當他根本無法在幻影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溫度。

或許在整個亞特蘭蒂斯，他才是被感染的最重的那條魚。

米昭很奇怪，自己這麼熱情的打招呼海蘭詩居然沒有絲毫反應，不回應，甚至不去抬頭望她，只是周身的縹緲氣息更重了，整條魚都虛幻起來。

她聽說有一種魚記憶只有七秒，同為魚類海蘭詩不會也有這種神奇記憶吧？這條死魚該不會已經忘記她了吧？！

好歹也是負距離接觸過的人，要不要這麼薄情？米昭不愉快的吐出了一串泡泡，他不去看她，她就自己把臉湊上去。

於是海蘭詩愣愣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他曾經無數次在水鏡中描繪她的眉眼，最終鏡中的幻影對他淺淺微笑，他便自嘲的散去了水鏡。

她的眼睛變成了暗金色，額間也多出了一枚光華流轉的金晶，她已經徹底變為一位成熟的女性，渾身上下都蘊含著神秘與魅。惑，無論走到哪裡都讓人移不開眼了，原來他一直都希望她變成這副模樣，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現在竟然會把她的臉套在其他魚上，看來是病的不清了。

海蘭詩目光灼灼的盯著米昭的臉，嘴裡卻冷冷清清道：“你讓我過來，想和我說什麼？”

這真是……他在心裡唾棄自己，把米昭的臉安在一條兄貴魚上就算了，居然還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希望對方沒有察覺。

至於方才米昭說的那一句話他已經選擇性的忽視了，自從他發現自己有病後他就學會不聽魚話了，甭管他們喋喋不休的說多少，他都只撿自己聽的懂的，之後自顧自的下令，總歸幻覺雖然會時不時出現，但是幻影不可能改變現實。

所幸人魚本來就是高冷神秘的存在，王任性一點反而更有派頭，也沒有魚發現不對勁。

海蘭詩這什麼毛病？米昭是真的驚了，這傢伙目光死死粘在她臉上，可話裡卻一點感情都沒有，就像看到了一條陌生魚，直接無視了她先前的話！

“我不就多了條尾巴嗎？好歹大家也是一起睡過的人？你居然比我還拔―嗶―無情？！虧我還不辭艱辛的跑到亞特蘭蒂斯找你！”

海蘭詩有些頭疼，病已經嚴重到這個程度了嗎？他聽不到現實裡這條魚在講什麼，腦子裡全都是米昭的聲音，只是想想也奇怪，為什麼他會在一條兄貴魚臉上看到米昭的臉，難道在他的潛意識裡米昭變成人魚後就是這樣的兄貴體型嗎？這是不是意味著他隱藏多年的品味就是――

海蘭詩陷入了自我懷疑，並驚恐自己的品味，於是表現出來的模樣便是他開始用一種不可描述的目光上下掃視米昭，依舊沉默。

十歲的米霖曾經說過，最可怕的暴力行為是冷暴力。

他後面補的那句“所以姐姐你不管多生氣都不要不和我說話”已經被米昭忘記，現在她腦子裡已經被憤怒的刺豚擠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