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季澤收拾下班。
“晚上想吃什麼?”他淡淡地問著。
“當初你為什麼說紀殊的手術不能失敗。”閻墨突然問。
季澤依舊沒有半點表情:“一來是醫生不想讓病人輕易去世,二來”他頓了一會:“是不想看著他父親創下的基業結束在後輩的手中。”
紀迦是什麼人,閻墨很清楚。
一個賭徒,一個嫖。客,一個紀家失敗家族教育的典型產物。
他慢慢走到閻墨的面前,半彎著腰凝視著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
“你在憂傷?”
閻墨的情緒藏得很淺。
“或許。”她的指腹,點在季澤高挺的鼻樑上,從上至下勾勒出一根線條。
手術的時候,她一直害怕,恐懼若是紀殊去世,她收完了紀殊的靈魂,還沒被召回地獄怎麼辦。
她不想紀殊的手術失敗,是醫生想治癒病人,也是她不想面對未來。
季澤不知道,他起身,揉了揉閻墨的頭:“回家等你。”
*
晚上,紀殊的病房終於沒了人。閻墨悄悄帶著骨髓穿刺包上樓,輕推開紀殊的房門。
門沒關,紀殊躺在床上,一雙黑洞深邃的眼睛,對著天花板。
“你來了。”他沒動。
“給你做骨髓穿刺。”閻墨回。
紀殊翻了個身,解開上衣,置在一邊。
他今天,靜的可怕。
骨髓穿刺很疼,但病房的空氣卻凝固著。咯咯作響的牙關打顫聲,儘管細微,但閻墨依舊聽得仔細。
“不用忍著,紀公子。”她說。
“習慣了。”末了,紀殊回。
“那我先走了。”
紀殊起身,牽住她的手,從背後,擁住她。他身上有一種好聞的淡淡菸草味,順著晚風鑽進閻墨的鼻腔。
閻墨掙了掙,紀殊未再鬆手。
他一手關了病房的燈。因為這樣,閻墨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紀殊。”閻墨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鬆手。”
他將頭置在閻墨的肩窩:“老子不松。”他扯了扯唇角,張揚了幾聲。
閻墨運了幾分力,剛想拍開他緊緊箍住的手,紀殊細若遊絲地聲音,又想響了起來。
“閻醫生。”他問:“人死了,真的可以轉世麼?”
閻墨頓住:“可以。”
他嗤笑了一聲,埋在閻墨的肩窩,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哭了,淚打溼閻墨白大褂的一處。人的感覺很準,特別是對死亡的感覺。
但人類在死亡面前,從來都像空中的一隻亂舞的蒼蠅,一團陰影籠罩過來,接著,在世間上就再沒了蹤影。
幾滴淚滑到她的脖頸上,閻墨顫了顫,鼻尖一酸。
良久,紀殊捂在閻墨耳邊的手鬆開,淚也停住。
“墨墨,如果人能輪迴,有來世。”他的嗓音溼溼的:“我不想在醫院,在戰場上遇見你。”
他說:“我想,那時的我是一個健康的成年男人,在我人生最好的年歲裡,遇見你。”
他說:“或許那時,我可以和季澤,友好地競爭一下。”
“你不會死的。”閻墨回:“相信我。”
他搖了搖頭,又躺倒床上。
“你出去吧”他翻了個身,背對閻墨:“我睡了。”
他閉眼,眼前浮現出兩個人影,一個蒼白高瘦,一個黝黑強壯。
他們告訴他,只有他死,閻墨才能活下去。他們告訴他,為了就他,閻墨已經壞了陰間的規矩,快要魂飛魄散。
紀殊想到了閻墨,想到了紀迦,想到了偌大的紀家。也許真如紀迦所言,他死了,很多人都會得到幸福。
*
沒有任何預兆,紀殊辦了出院手續。在閻墨還未上班時,離開了市醫院。
去哪了,沒人知道。若不是小護士多提了一嘴,閻墨還不知道,紀殊就這麼走了。
她去了病房,看著被陽光照射的一張空曠的病床,第一次有了很多情緒。
她向後退了幾步,跌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季澤。”
“聽護士說,你在這。”季澤說。
“紀殊是”閻墨回:“急性白血病。血型常見,接受治療應該可以治好。最少也可以活···”
她話多了起來,徐徐唸叨著。像是對已經離開紀殊,交代著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