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如刀的空氣裡開始夾雜著溼潤的水汽,黑雲翻滾凝聚著,如壓城的鐵馬冰河,黯淡的天光透不過一絲氣力來。
怕是要下雪了。
莫愁顧不得其他,驅馬一路向北挺進,小臉被被風呲得通紅,卻又抵不過她雙眸中如血的妖豔。
已經耽擱兩天了,如果頭七之前請不到薩滿,今生都再也見不到大夫人了。
不過半日的光景,莫愁的袍子就被雨夾雪打得溼透了,手指腳趾都凍得回不了彎,一方面透入骨髓的溼冷讓莫愁的新傷舊疤隱隱作痛,另一方面長途跋涉的顛簸讓莫愁又周身血液奔湧不停。
一具驅殼,冰火兩重天。
山路因為雨雪的原因愈發泥濘,潮溼的凍土上覆著一層白霜,馬蹄子也跟著打了滑。任莫愁如何催促,□□坐騎都開始不聽使喚起來。
好在還在向前行進,只是速度減了大半。
雪越下越大,狂風也愈發放肆起來。烏雲遮天蔽日,辨不得準確的時辰,只能大約估摸著已過晌午。天黑前如果找不到村莊落腳,很可能被積雪困住,動彈不得了。
莫愁扭動著凍僵了的四肢,像有寒冰澆築的盔甲扣住她的全身一般,僵直發硬,吱吱扭扭不甚靈活。白嫩的小手上,骨節都已經被凍成粉紅色,莫愁隨著馬的躍動而顛簸,撥出的白氣在長長的睫毛上凝成一連串剔透的冰鏡。
莫愁一度以為,自己被凍哭了。
這個時候,最應該的就是心無旁騖地趕路。可莽莽天地,一人彳亍之時,總免不了一番胡思亂想的神遊太虛。
千百年來沒日沒夜的討生活,風餐露宿,疲於奔命,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可這幾年生活在裘府,裘家人都把她當做心頭肉似的看待,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的慣了,竟也不自知地自視嬌嫩起來了。
如今倏忽間遭逢大亂,陡然失去蔭怙,方知道這幾年富貴無極的安樂生活,竟然如偷來的一般。
她活了這麼久,看過了滄海桑田,早知道凡人朝生暮死,不過轉瞬之間,可她卻被安樂鄉衝昏了頭腦,竟以為這懸絲墜器的疼愛與庇護,可以是永遠的。
這一天本就應當是意料之中的,或早或晚,可卻依然倉促得讓她措手不及。
前世今生,雜亂無章地交織著。她仿若看見年少的裘如玉在自己面前怯怯的表情,她仿若看見裘夫人摟著自己時慈祥的神色。時間對於莫愁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可週遭來了又走的人,得了又失的愛,無時無刻不在敲打著莫愁,你不過也就是個凡夫俗子。
莫愁晃了晃腦袋,還沒到悲春傷秋的時候。她自己不會御劍飛行,□□的馬兒也不是什麼千里良駒。倘若真的被困大學之中,她是死不了的,可馬就不好說了。
誤了時辰,終歸是功虧一簣了。
事實證明,老天爺雖然不能奈她這個瞎家雀何,卻也不會輕饒了她。一冬天也沒下過什麼大雪,能在今天這個當口鵝毛卷地,莫愁就應該知道,這命運要和她徹徹底底翻臉了。
莫愁行進至谷中一處背陰處,她扭動著僵直的周身下了馬,準備吃口乾糧,歇一歇。她靠在幹禿的合抱之木下蹲坐著,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白麵烙餅,就著雪水,硬生生噎了進去。
一瞬間,莫愁想起了四年前,也是這樣遮天蔽日的大雪,村裡那個叫二狗的大男孩把自己的白麵饅頭分給她一半。也恰是那一日,今生的莫愁又一次見到了裘如玉一家人。
莫愁也曾聊以□□,倘若當日她沒有在雪夜的山魈口中救下凍僵了的裘氏一家,他們不也早就死了麼?如今他們偷得了幾年浮生,也算是僥倖了。
可人生就是沒有如果。否則最恰當的比喻,應當是不生到這世上來,不就沒有死了麼?
就在這時,莫愁身側的馬駒開始暴躁不安,莫愁機警地站起身,環視著白茫茫如混沌的世界。周遭風聲鶴唳,雪片如濃煙一般翻滾著,風雪夾雜著,如同陀螺一般,席捲得天地矇昧不堪。
莫愁被風刀霜劍逼得睜不開眼睛,罡風的呼號也也掩蓋了天地間所有的聲音。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攀爬上莫愁的脊背,她暗自忖度著,不至於這麼倒黴吧,附近有狼群?
你看,老天何曾放過她呢?
野獸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此方起,彼處伏,錯落有致地應和成一曲《十面埋伏》。
莫愁趕緊上馬,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恰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黑影率先竄到了馬前,透過厚重的風雪,依然能看到一頭青面獠牙的餓狼,正凶狠地緊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