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莫愁的視線也逐漸清晰起來。那人披頭散髮,周身溼透。黑長而濃密的秀髮裹住了半邊臉,她不知所措地四處躲避; 辨不得容貌。
一道幽喊的天雷直愣愣地向那人劈去; 莫愁驚嚎,“快躲開!”
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發不出聲音來。
是夢?是幻覺?可無論是二者中的哪一個; 都應該是有五感的。
那道天雷不偏不倚地殺向那道人影,那人自知無力抵抗,與莫愁一樣,蜷縮著蹲在地上,抱著頭,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就在當頭一擊即將來臨之時,一道紅光在那人手心中傳來,劃破漆黑的蒼穹,耀得這一片混沌都為之震顫。
莫愁也被這強光照得眯上了眼睛,她隱約看到,那紅光化作一道結界,生生將九天神雷擋在了結界之外。
隨著稍後的雷聲滾滾,一個半人半蛇的女子從黑暗中走來。
妖異的紅光照亮了女子的面龐,那是一張親切而溫和的臉,帶著滿目的慈悲與愛憐,深深地凝視著結界裡的人。
她搖曳著蛇尾,來到那人跟前。伸出手,輕輕撫開遮蔽面頰的溼法,露出一張驚恐而慘白的臉。
莫愁藉著閃爍的紅光仔細一看,驚歎道,“妙真!”
依然沒有任何聲音,眼前的一人一蛇,誰也沒有回頭。她們感受不到莫愁的存在?
難道,這是別人的夢境?
人蛇輕撫著妙真的頭,慈祥地道,“好孩子,幾千年,你受苦了。”
妙真擦了擦朦朧的雙眼,站起身,“您是……”
人蛇淡然一笑,搖了搖頭,“不重要。今日我來,是想告訴你,每一個人,來到這世上,皆是帶著一份必須承擔的責任。而你的責任未能盡到之前,無論如何,你都是難以飛昇的。”
妙真不解地問道,“何為我的責任呢?”
人蛇慈悲的雙眼望向身側的無限虛空,她輕嘆一口氣,“上古諸神批天地,斬混沌,造八卦,生萬民,嘗百草,治洪荒……他們生而為具有神格,生而具有宇宙的力量,同樣也便生而擔負著萬水千山般的重擔。”
“哎,”人蛇自顧自地悲慟回憶著,“與這莽莽天道抗衡,你們人類是頭一遭,而神呢?神又何嘗不是呢?那風起雲湧的歲月,那無休無止的爭鬥,那悲壯不羈的靈魂,那蕩氣迴腸的故事……”
講到這,人蛇悲傷的雙眼中彷彿迸發出一道閃若寒星的亮光,不知她回憶起了怎樣的過往,嘴角都揚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
“上古的歲月真漫長啊,漫長到我們自以為我們生而不會死,以為我們慢慢地主宰了天道。當我們習慣了這漫長的歲月,我們才發現,天道只需輕易地變一變臉,我們便同螻蟻一般的蒼生無異,被戲弄得團團轉。”
她嘴角眉梢的笑意逐漸隱去,慢慢換上了一絲無奈的苦澀,“萬古的冰川開始融化,江河決堤,海水漫漲。顓頊不滿共工放任自流的態度,怒而衝冠,引發了撼天動地的千古一戰。”
人蛇說到此,哽咽了半分,“也是今日這般鋪天蓋地的大雨啊……這大雨整整持續了百年。人類為了生存,加入到了這無休止的殺戮裡。殘忍,暴虐,乖戾,貪婪,虛偽……這些世間最大的醜惡如雨天的黴變一般在天地間滋生。你以為只有人類喪失了本性麼?不,連上古之神,都殺紅了眼。”
“後來,共工不敵,怒觸不周之山。天幕傾頹,日月傾斜……天被捅出了一個大窟窿,洪水更加肆無忌憚地氾濫。我能怎麼辦呢?那天地間哀嚎的,慘叫的,都是我的孩子啊……我只能用一身的神力練就五彩石,補上這窟窿。”
“再後來……失去了神力的我自知將不久於世上,我時常思量,我還有什麼所牽掛的?呵,說來慚愧,我自以為是上古之神,也並不比人類高明許多。我也似那每一個肉體凡胎的母親一般,從不畏死,卻始終放不下孩子們……”
“殘喘的餘年裡,我總想著為孩子們做點什麼,可偏偏天道又要戲弄我們這般多情之人。我助力大禹治理了水系,打敗了共工餘黨相柳……本以為這百年的爭鬥可以就此結束。可就在此時,相柳的汙血漫溢成氾濫的沼澤,沒有任何預兆地席捲四海八荒。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禹又找到了我……可已然失去神力的我已經開始逐漸消亡,只能安靜地等待著隕落的那一天。你能明白,那種作為一個母親,想要救孩子卻做不到的無力感麼?”
“我爬過五嶽山川,我趟過大江大河,艱難地找到了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