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略活得粗糙,但並不神經大條。
沈略只要看一眼她們的神態動作,就能讀出她們並不喜歡自己。她並不認為同學對她刻意的疏遠算是校園冷暴力,因為到了如今的沈略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不會搭理這樣一個怪人。
她總是最晚到校,最早離校,整日一言不發,像是一個幽靈一樣地獨自生活,無人打算了解她,也無人打算和她說說話。
她就這樣帶著一種孤獨的氣質長成了一個並不可愛的人。
因為從來不被理解,渾身上下都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戾氣,看人時總是促狹無比,自認為高人一等,無人可比。
她如計劃裡一般考上了c市最好的大學,但是沒有什麼人同她慶祝。她出門買魚回來,卻發現永遠是空著的信箱中忽然有了陌生的來信。
信件來自他父親的老友,c大生物系的教授,信中有著年長者的關切,沈略那個時候卻偏執症發作了一般,一意孤行地拒絕了對方希望她就讀生物系的邀請。
清晨的海面上籠罩著一層薄霧,四面都是寂靜無比的。偶然有孤鳥掠過灰濛濛的天空,很快映入霧中,消失無蹤。
章敦孤身一人站在甲板上,除了涼絲絲的海風掠過他耳邊的聲音,他什麼也聽不見,置身這樣的景象中,他一時都有些懷疑全世界只有他一個活物。
海面過於平靜,像是沉睡的兇獸,帶著稱重的呼吸與詭譎的心跳聲。
他伸了伸懶腰,沿著樓梯快步走下了甲板,靜謐的清晨裡,他的腳步聲格外明晰。
章敦沒有去沈略的房間,而是直接找去了實驗室,門被沈略反鎖,章敦只好翻遍了口袋找出了鑰匙。
門被他推開一條縫隙,實驗室沒有窗子,關了燈裡頭就漆黑一片。縫隙投進一段微光,照亮了一半的水箱。
章敦抬手將門徹底開啟,便能看清沈略已經在桌前睡著了。章敦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在桌子旁停下。他微微俯下身去,一手撐在桌上,輕輕俯下了身子。
沈略睡得很沉,也不知道昨晚她是什麼時候睡的。她的手邊是一些紙團和幾張倖存的草稿紙,上頭潦草地畫著的一架大型機器的草圖和各類演算式子,大部分被她用紅筆胡亂地劃去。
她的頭髮蓬亂無比,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陰影。衣服還是昨天那一身,如果就這麼叫她去了諾亞方舟號上,確實是不體面的。
章敦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她還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從前老年人作息的章敦就對沈略那種白頭睡覺晚上工作的樹袋熊一般的生活方式很不能理解,但還是表示尊重。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章敦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打算讓她再休息一會兒,卻忽然感覺有人在看他。那目光微涼,像是一雙冰涼的手攀上了他的後勁,黏黏膩膩一一他幾乎有些奇怪,他是怎麼有這樣的通感的。
他轉過半個身子,對上了水箱中波塞頓冷冰冰的眼神,才終於知道了那種詭異感覺的來處。
波塞頓歪著腦袋看他,眼睛裡有好奇的色彩,那並不是一種善意的好奇,相反的,那是那種看發臭的下水道的眼神,是在好奇那下水道里頭究竟是老鼠的屍體,還是解體的殘肢。
那彷彿是深淵在凝視自己。
章敦卻沒有什麼反應,因為沒有什麼人會對籠子裡被拔去爪子牙齒的老虎恐懼,哪怕它擺出了矜傲的神色,彷彿仍舊是個王者。
或許是章敦的眼神太過輕蔑,太過具有侵略性,水箱中的怪物在下一秒露出了雪白的獠牙,有奇異的光芒在他的眼中流轉。那副模樣,根本不像是人間應當有的生物。
章敦卻只是站在原處挑了挑眉,根本沒有被他突變的模樣給嚇到。他伸手指向了自己的眼睛,做了個狠狠捅進去的手勢,看了眼波塞頓在正常人眼中算得上醜陋的面孔,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沈略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很不早了。等她登上諾亞方舟號的時候,就更加遲了。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四周的人,簡單粗暴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沒有任何的遲疑,畢竟這件事確實是她做的不對。
沈略有些迷迷糊糊看不清東西的樣子,衣服照舊沒換,好歹頭髮是胡亂地梳過了。
她沒有了眼鏡,在現在的情況下也自然不可能再配一副。船上沒有什麼驗光師,也沒有什麼精密儀器。
在座的參與朱諾計劃的人員,大多是沈略的前同事,本來就對她沒有什麼好印象,這個時候她又遲了到,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