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蘋凝眉擱下茶盅,今日早食用的較晚,約莫半個時辰前,彩兒自請要去司膳房取些食材,巧在月兒也無事便一同跟了去,不曉得這二人又碰上了何事,剛回來就滿帶著怨嘮不快。
“娘子有所不知”一聽江采蘋問及,彩兒步向前一步,剛欲作答又被月兒從旁拽了下。白眼相向著月兒,彩兒甩開月兒的手,便嗔了聲:“這兒又無外人,怎地便說不得了?”
被彩兒這一埋怨,月兒不由低垂下首,看似有些手足無措。其實,月兒也不是攔著彩兒不讓彩兒說話,只不過彩兒一貫直肚直腸,有時得罪了人都不覺,這會兒皇甫淑妃又剛巧也在,雖不是甚麼外人,這言多必失、禍由口出卻是至理名言,其等身為宮婢,很多時候須得裝聾作啞才是。
見狀,皇甫淑妃放下正端在手上的茶水,強顏含了笑就做欲起身請辭。剛才儘管只與江采蘋才說了寥寥幾句話,但對江采蘋的點醒之言,皇甫淑妃卻聽得明透,眼下也確實不是說情之時,正如江采蘋所言,倘使適得其反反卻不美。江采蘋一語中的,道破當下情勢,皇甫淑妃自是聽得懂江采蘋非是不願出手相幫,而是時下幫不得,既如此。這會兒也該起身告辭,回宮安安心。
“究是怎回事兒?”示意皇甫淑妃且坐著,江采蘋緊聲就瞋了眸言不及義的彩兒。彩兒與月兒也未免有點太不成體統,當著皇甫淑妃的面兩人就這般不默契,虧得今個是皇甫淑妃趕在這兒,若是換做旁人,只怕又要惹出一些閒言碎語,知道的還好說,不知情的少不得會以為是梅閣表裡不一不待見人。
眼見江采蘋斂色,月兒抬眸看眼彩兒。像是犯下甚麼大過似的絞著絹帕越發埋下首,未吭一聲。彩兒眉心一蹙睨一眼月兒,倒是又步上前兩步。步了近才說道:“娘子,晌午奴與月兒去司膳房,原想著取幾樣食材,不成想卻瞧見成群的宮婢,圍成堆兒在那爭畫黑煙眉!”
江采蘋心下一瀲。自楊玉環破除陳規,不畫青黛眉改畫黑煙眉,近幾個月以來的確引得宮內女人競相模仿這一“新妝”,且日見風盛,難怪《全唐詩》有載徐凝的《宮中曲》——“一旦新妝批舊樣,六宮爭畫黑煙眉”。
隱下心頭紛擾。江采蘋凝睇彩兒、月兒:“這話有人說,不見得便會因人言而變,旁人畫眉。關你二人何事了?”
“娘子!”彩兒卻是一跺腳,貌似十為的恨恨,“娘子可知,這黑煙眉可是、可是楊”
“本宮豈會不知?”未容彩兒牢騷完,江采蘋已是正色打斷了彩兒的話。若非在年節宮宴上楊玉環盛裝出席,且描了黑煙眉。又怎會在短短數日裡就風盛宮裡宮外,就連長安城身在秀閨中的閨秀都競相爭仿起來。女為悅己者榮,身處這深宮之中,不過是為權寵罷了,犯不上非與人一爭高下。
見彩兒被江采蘋當頭呵斷,月兒唯喏著看眼江采蘋,半晌遲疑,就地屈了屈膝,細弱蚊絲道:“娘子,奴與彩兒在回來路上,還碰見了小夏子小夏子道,要急趕著去傳召畫工至南燻殿,作十眉畫。”
“十眉畫?”這下,皇甫淑妃也不禁挑眉作問出聲,一時頗顯不解,月兒口中所說的這十眉畫是為何解,何謂十眉畫。
雲兒侍立在旁,不由得亦蹙了蹙眉,但聽彩兒悻悻地輕哼一聲,仍甚是氣悶的低聲怨艾道:“這十眉畫,一曰鴛鴦眉,又名八字眉!二曰小山眉,又名遠山眉!三曰五嶽眉,四曰三峰眉,五曰垂珠眉,六曰月稜眉,又名卻月眉!七曰分梢眉,八曰還煙眉,又名涵煙眉!九曰橫雲眉,又名橫煙眉!十曰倒暈眉!聽人說,這可都是楊貴妃近日才畫摹出的,無不是出自於楊貴妃之手,不過是召宮中畫工為之裱褙罷了!”
聽彩兒這般一說,皇甫淑妃面顏一黯,今晨早朝,李隆基才貶黜了朝中兩員良臣,一是鎮守邊塞長達十五年之久的皇甫惟明,一是為有功於漕運的韋堅,二人都為前朝重臣,功在社稷,連半日還未過去,李隆基竟能興得起如此的閒情雅緻又召見畫工去南燻殿賞楊玉環所作的十眉畫,怎不使人感喟當今天下當真是小人得志,奸佞當道了!
睇眄彩兒、月兒,江采蘋凝眉呵斥在後:“無知妄言,也隨人人云亦云,說長論短,還不快些去備幾樣茶點,少時本宮要拿與姊,趕明兒個是小郡主入宮拜謁的日子,也便讓姊帶與小郡主。”
“是。”見彩兒還欲在說些甚麼,月趕忙應了聲,拉著彩兒先行恭退下,步往庖廚備食。早先在宮道上,月兒就與彩兒說過,待回閣後莫把今個的所見所聞告知江采蘋,怎奈彩兒偏不聽勸,還當著皇甫淑妃之面說議了一番,江采蘋不予責斥已是宅心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