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個好天氣,山明水淨,晴空一鶴排雲上。
晌午時辰,趁著午時日頭明媚,李隆基攜了江采蘋登上石甕谷,一覽繡嶺秘境。
石甕谷是驪山東、西繡嶺之間一處秀麗幽深的峽谷,山勢險峻,溝大谷深。古語云,“綠閣在西,紅樓在東”,下有劍懸瀑布千尺,水聲淙淙,擊石飛濺,天長日久沖蝕所就,其形似甕,故稱“石甕谷”。
久未感受宮外的清曠,江采蘋本欲由谷上徒步而下,步至谷下的那條瀑布,張開懷抱置身其中,體味下那種飛流直下的快感,奈何谷長深邃、上下曲折,並無索道可穿行而下,慎重起見,李隆基一口回絕,全無商量餘地。
為免為此心有不快,李隆基轉即執過江采蘋玉手,繞東而上,提步向位於東繡嶺之上的名剎福崖寺。
福崖寺始建於開元初,當初是李隆基親筆題名。不過,這十餘年間,因李唐家一再認祖歸宗,李隆基亦崇道抑佛,這座佛闔早已變得破敗不堪,有欠修繕。寺內佛像,無不是當年國手所造,供奉於大殿正中的那尊白玉佛像,更是出自於雕塑家楊惠之手,當時是與西繡嶺朝元閣的那尊白玉老君像同日由幽州運來驪山,供受香火。
相傳楊惠之手雕,手筆出神入化,可惜眼前的這尊白玉佛像,毀於安史之亂之中,後世不復存在。跪叩在佛像面前上過香,江采蘋環目四下,並未急於離去。反卻喚雲兒去寺內找了把敝帚,一下下打掃起殿中滿落於目的灰塵來。
見狀,李隆基軒了軒長眉,龍顏凝重。但也未多言。江采蘋這一舉動。顯是與聖諭相悖,先時李隆基只是不希與江采蘋鬧不痛快,故才繞道而行,移駕福崖寺稍作歇息,參不參拜尚是一回事。此刻江采蘋如此敬佛禮佛。不免耽擱腳程。
眼見李隆基負手在殿外。隱有不悅,彩兒、月兒面面相覷一眼,看向雲兒,連連朝雲兒使眼色。示意雲兒入殿勸說江采蘋及早停手,快些隨駕前行為宜。高力士伴駕在一邊,此時同是乾著急不已。
然而云兒垂首在殿門內卻一動未動,江采蘋的脾性又豈是一般人勸得了的。原以為江采蘋只是掃淨殿內的蜘蛛網而已,未料少時又由殿內掃向殿外來,看江采蘋那副一絲不苟樣子,豈敢上前多做勸說,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高力士、雲兒等僕奴左右為難時分,但聽汝陽王李璡吟詩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彩兒撓了撓吹拂過面頰的一綹髮絲,蹙眉環睇四周,忍不住嗤笑了聲。汝陽王倒是好雅興,怎奈舉目殿內殿外,根本就看不見清香撲鼻的繁茂花木。
雲兒心下巍巍一動,不由自主朝李璡看去,不成想正與李璡四目相交,頓覺面上一熱,慌忙垂下首。自昨個傍晚在烽火臺上與李璡一見,不知何故,雲兒昨夜竟是一宿未合上眼,翻來覆去難以入寐,睜開眼閉上眼浮現眼前的淨是李璡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彰顯於身的謙謙君子之風。
往昔在雲兒眼裡,男人堆兒裡有且只有薛王叢一人稱得上是個君子,縱有邪。惡的一面,卻不失翩翩君子之風。但就在昨晚,雲兒的身心一夕之間竟全被李璡佔據,宛似小女兒家的情竇初開,一夜盛綻,不止驚歎於李璡的姿容妍美,更傾心於其的溫文爾雅。只不知,己身的這份心思是否僅是單相思,畢竟,李璡是汝陽王,也是王侯貴胄,尊卑有別,一旦踏上這條路說不定又是一條不歸路。
雲兒暗自臉紅心跳的工夫,但見壽王李瑁已從旁喝彩道:“幾年未見,汝陽王果是一表非凡。”
李璡就地拱手,溫良謙恭道:“十八郎謬讚吾了,此乃常建所賦《題破山寺後禪院》,聽似初發通莊,卻尋野徑,百里之外,方歸大道。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唯論意表。吾甚喜之,今日即興而抒,但願未貽笑大方才好。”
想當年,武惠妃誕下李瑁,生恐一如悼王李一、懷哀王李敏與上仙公主一樣夭折,便請旨李隆基,命寧王李憲抱養。當時寧王妃元氏剛好才誕下李璡未幾個月,聖旨難抗,於是親自哺乳李瑁,直至李瑁成人才離開寧王府,遷居十王宅中。同一年,李憲領旨前往西疆鎮守邊塞,李璡不忍父獨行飽受邊西風沙之苦,遂辭別元氏隨父同行守邊,這一去便是七八年才返回京都。
其實,李璡與李瑁尚算投脾氣,早年李瑁養於寧王府時,李憲與元氏待其更視如己出。有道是,養育之恩大如天,李瑁對此自也沒齒難忘,銘感於心,是以,李憲、李璡遠在長安千里之外的這些年裡,逢年過節時李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