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月兒回來的突然,事先全無半點風聲。加之彩兒又與月兒合著故弄玄虛,從中賣關子,以致江采蘋與月兒在梅林得見時,尚未來得及細問個中原委,李隆基的聖駕已然緊跟著駕臨,中間連說話的工夫也未討見。正如彩兒所說,這確實有夠驚喜,看來李隆基亦有此意,否則,又豈會讓人隱瞞的這般嚴實,是以,謝恩本即在所難免之事,而當眾謝恩是一回事,夜深人靜時刻,再表領情之心則是另有深意。
當日江采蘋遭人暗害滑胎,李隆基一怒之下,不止是將侍奉江采蘋身邊的幾個婢子打入天牢,因一碗酸梅湯,連累的還有尚食局的二位食醫以及司膳房的人,說來王美人實也是受此牽連今下才被禁足於掖庭宮,只因其中另牽扯有王美人身邊的一名老宮婢——紅花夾在此事中。可惜事出未幾日,紅花便已墜井溺亡,死於非命,一切的端緒看似均斷掉,查無所查,為此王美人隔日大鬧了場梅閣,惹得龍顏盛怒不已,原是被責斥閉門思過,蠢的是一犯再犯,反卻在風頭上點火燒身,終弄至打回原形境地。
時隔數月,今時月兒得返,食醫等人同是官復原職,江采蘋不無欣慰,好歹未累及諸多無辜者為己枉送掉性命。之於月兒幾人而言,李隆基今朝開恩獲釋,可謂不幸中之萬幸,但對於江采蘋來說,無疑表示先前所付出的並未白費。努力就有回報,世間萬物,小到螻蟻,大智若人,唯有相機而行才可便宜行事,以而今的情勢,至於王美人還有無出頭之日,則全憑其自個的造化。
四下片刻寧謐,皎月傾灑入窗欞一扇扇如水月華,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臥璧人,李隆基緊握下江采蘋柔荑,朗聲而笑:“有朕在,愛妃何需擔忡縈懷抱?”
江采蘋莞爾一笑,越發抱緊李隆基臂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陛下是嬪妾的天,陛下心中有嬪妾,嬪妾於願足矣。”說著,面有慼慼然垂下清眸,“嬪妾只怕自個福薄,連腹中皇嗣均保不住,有負聖望。怨只怨,當日一時嘴饞,無端端起意想喝酸梅湯,反卻中人戕害,痛失了皇兒”
說到此,江采蘋已然情不自禁潸然淚下,無語凝咽。李隆基皺眉凝睇梨花帶雨的江采蘋,長嘆了聲,並未贅言安撫,只一下下拍撫向江采蘋削肩。此事雖說已過去多日,但李隆基不是不知曉,其實江采蘋一直把這件事壓在心頭,不曾放得下,失去一個皇兒,李隆基同樣深覺悲慟,記憶猶新當日祭皇陵回宮後,奉御把出江採蘋已是懷有喜脈之時,當時有幾多喜出望外,不期歡喜勁兒尚未過,江采蘋竟已滑胎。
且待江采蘋隱瀲了盈光,李隆基這才溫聲道:“朕知委屈了愛妃。朕擇日即下旨,召太常寺卿入宮,依禮儀予以厚祀皇兒,入祭宗廟,以慰在天之靈。如此可好?”
江采蘋一怔,淚痕尚尤在。迎視著李隆基滿是疼惜的目光,垂眸蹙眉,搖了搖頭:“有陛下這番話,嬪妾已感沐皇恩。終歸是嬪妾與腹中皇兒未修有母子情分,去了便去了,也罷。日前嬪妾已是手抄過經書,權作超度皇兒早登極樂。但願來世投個好人家。”
江采蘋腹中皇嗣,未足三月便已小產掉,至於是皇子還是公主,這種事宮中太醫自古諱莫如深,何況皇家一向無為妃嬪小產掉的皇嗣立詔下葬之例,更別提入葬宗廟。李隆基有此一說,已是極大恩寵,倘使真要令下必行,少不得使太常寺作難。搞不準反而為此餘外引起風波,恃寵而驕的罪名江采蘋可擔當不起,妖媚禍主的惡名更是吃罪不起。實非江采蘋思慮過重,一入宮門深似海。在這深宮之中,宮闈內外,前朝後。宮,帝王將相后妃嬪御,各有掣肘,凡是凡事當須慎之又慎,稍有不慎,輕則恩寵不復再,重則累一己之身招致滿門連坐,種種忌諱與兼顧之下。必須掂量妥善自身分量。
儘管人死為大。入土為安為上,但江采蘋斷不希因此引添前朝與後。宮之間的不和氣。再者說。私心上,江采蘋著實希祈那個無緣一見的孩兒,下輩子可投胎尋常百姓家,焉知平民之樂就亞於帝皇之家的權貴,“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平淡的安平一輩子,未嘗不比生而尊貴是福。故,若順從了李隆基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之厚葬宗廟,江采蘋反而覺得良心有愧。
“愛妃貫顧全大局,朕知實是替朕顧及,著是難為愛妃了。”聽江采蘋這般一說,李隆基擁著軟玉溫香在懷,顯是開懷。今夜一席床頭低語,可見江采蘋已是紓解開心上積壓已久的心結,對此李隆基何嘗不也稍釋心懷。
盡收於目李隆基的眉語目笑,江采蘋一笑置之,笑靨自然開,旋即柔聲道:“陛下聖明。時多事之秋,嬪妾非但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