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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部分

心思電轉的一剎那間,江采蘋兀自掐斷晃神,不敢再妄加猜測下去,遏制不住的打了個寒噤,直覺薄涼如秋水的地氣從翹頭履灌入心田,連心頭上的一股血氣均驀地涼了半截。雲兒侍立於旁,留意見江采蘋神韻間突顯異樣,稍作沉吟,正欲張嘴說些甚麼,但聽李隆基霽顏在上,饒有興致道:“皇女?”

聞聖詢,高都抬頭看眼李隆基,欲言又止的斜了睨崔惠童,崔惠童有些受寵若驚的猶豫了下,才忙不迭躬身作稟道:“回陛下,非是‘皇女’,是、是‘黃女’。”

崔惠童言辭閃爍咬文嚼字不打緊,李隆基軒一軒長眉,龍顏微變:“究是怎地回事?”眾妃嬪之列,一時無不拭目以待,默然一氣坐等看好戲。

變色之言,人多畏忌,何況聖威不容衝撞,崔惠童越發驚恐萬狀,不免手足無措:“回陛下,此事、此事說來話長”天顏咫尺,此刻若不如實作稟便是欺罔之罪。倘或從實作答,恐也有不敬之嫌,偏著頭睖目高都,崔惠童才又不無戰兢的帶了絲顫音道,“黃、黃女乃臣養得一條黃狗,前、前些日子不知何故不見了。臣命府上僕奴府裡府外找尋了個遍,也未找見。”

李隆基龍目一凜。隱有不快,在席者靜聽到這兒,竊語聲一片,好一陣兒才歸於寧謐。雲兒趁此工夫,不著痕跡輕觸了下江采蘋帔肩,江采蘋斂神,纖指撫上帔肩垂下眼瞼,自曉雲兒是在適中提醒其。

適才眼皮子下的端緒,江采蘋實有盡收於目。不過是未吭聲罷了。此時的情勢不言而喻,方才李隆基若未誤聽錯,錯把“黃女”二字聽成諧音的“皇女”一詞,或許此事頂多是件供人逗樂開懷一笑的事。但眼下卻變了。

高都顯也意識到事態有變,垂首於席次上絞著手一言不發,崔惠童又何嘗轉不過這個彎兒來,奈何事已至此,已是騎虎難下,唯有吞吐作結一身扛道:“臣,臣府上有個叫萬狄的下僕,前兩日,臣差吩其出門辦事,不成想黃女不知從何處衝至府門前。衝著萬狄直狂吠。恁命人如何加以呵斥也無濟於事,圍著萬狄叫了好半天才退下。過後再行喚其卻又毫無聲響。”

江采蘋凝目竭力在說示箇中原委的崔惠童,崔惠童如此詳盡的娓娓道來,顯是意在以辭動人。杜美人的帝姬今年時值髫年之年,比董芳儀的帝姬大四歲,兩位帝姬俱由乳孃侍候在下,這刻正一眼不眨的專注於傾聽崔惠童講述黃女,小臉上的模樣,像極在聽神話故事一般入迷。

察言觀色著四下動靜,崔惠童暗籲口氣,方又煞有介事的說道:“事後臣覺得怪哉,遂命人把萬狄叫至跟前,質問其中原由。萬狄這才告知臣,言說早在前幾日,逮見黃女溜進庖廚叼肉吃,一時嘴饞,便把黃女給燉了吃肉,不知怎地今晨竟又活了過來。”

常才人嗤鼻一笑,面帶輕蔑之意白眼相向著崔惠童,不適時的哂笑著哼了聲:“當真有夠稀奇,都剝了皮下了鍋燉了吃肉了,還能活過來?難不成是借屍還魂,特來索命不是?”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意,常才人一席戲謔之言,在場人等聞之皆為之變了色。顯而易見,常才人是話裡有話,言下之意根本不是在說指黃女,而是在藉由崔惠童的話頭,指桑罵槐,存了心思的拿一條黃狗說事,在拐彎抹角的重提舊事舊人,明眼人又豈會聽不出常才人的話音所指為何。當日武惠妃宮中鬧鬼一事,並非宮闈隱諱,只不過人死為大,再者聖嚴早有諭令在先,故才不了了之。

常才人從中一攪和,不止令崔惠童更加提心吊膽,委實未料及竟又被人插了一刀,咸宜公主與壽王李瑁聽在旁,同是面色難看至極。

暫且屏下心上紛亂,江采蘋若無其事的低垂臻首,帶瞥先時便已盛上食案這會兒已然有點擱涼了菜色滿案的珍饈佳餚,心中忽覺有分好笑。且不論崔惠童宴上所言是否屬實,寧親公主前刻又是出於何意有此一提,即便崔惠童絕無虛言,寧親公主亦為無心之問,在這件事上恐怕誰都難逃別有用心之說。看來今個這場家宴,是有的好戲瞧了,且好戲才開頭,真正的好戲想必還在後面,至於這頓飯,想是難吃消停了。

果不其然,四下良久鴉雀無聲之際,李隆基狀似不在意地拍了兩下御座兩旁的鑲金把手,聲音渾沉道:“崔郎子,說下去!”儘管口吻不鹹不淡,卻是不怒而威。

金秋時氣,落日時辰,最是一天中尤為涼兮之時,崔惠童的額際卻已涔冒出一層細密汗珠,躬著身拱手杵在那,渾然不覺手心已捏了把冷汗。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婿在人眼前出盡糗,高都眸底瀲上淚盈,狠絞下蔥指,倏然移下坐席,跪於側伏首在地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