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江采蘋寬饒,可惜情長緣短,今下已然不伴在身邊。反而是彩兒,身上越發有采盈的影兒。尤其是近些時日,有時江采蘋望著彩兒在梅閣忙進忙出,恍惚間總浮現昔日採盈的一顰一笑。換言之,即便有日彩兒果是犯下哪樣彌天大錯,顧念在採盈面上,江采蘋直覺自己也甚難狠下心來開罪其。
只不知。今時採盈如何了,又身在何處。是否已回珍珠村,得以代己長繞江仲遜膝下以盡孝道。當日自大理寺天牢一別,江采蘋便再無採盈音訊,身邊的人也無人提及,好似採盈自此真已從人間蒸發歸西一樣。千秋宮宴上,儘管薛王叢出席在座,江采蘋卻並無良機私下相詢採盈之事,為此心中縱擔忡不已,卻也唯有隱忍以行。以免操之過急,前功盡棄是小,牽累及人吃罪是大,畢竟。欺罔之罪乃欺君犯上之大罪,絕非兒戲。
之前的種種均已忍下,豈還差眼下這一哆嗦,有道是“忍一時風平浪靜”,江采蘋自可說服己身捱扛下去,只要可保採盈脫離性命之虞,護及身邊的人周全,哪怕從此永無相見一日,實亦足矣。見與不見,情分存於心裡已是夠了。在這世上。還有甚麼比活下來更難能可貴,很多人與事。往往是相見不如懷念,何況身在這深宮之中,苟活本已不易,何必因一己之身,累贅那般多人作陪提著腦袋過活。
“娘子”留意見江采蘋神色一黯,雲兒朝彩兒使個眼色,忙輕喚出聲,“娘子莫惱,彩兒”
雲兒正欲替彩兒說情,忽聽隱隱有細碎的腳步聲傳入耳,心下一凜,循聲側耳傾聽,一抬眸卻掃見一張久違的熟悉的臉龐正在林間小道上探頭探腦。四目相對的一刻,雲兒卻怔在原地,啞然失聲。
“娘子!”與此同時,一聲驚喜交加的喚喊聲平地響起,且聽似極為耳熟。江采蘋心頭一緊,驀然回首,但見林道旁有個身影已是箭步衝至身前來。
觸目著映入眼簾的人影,江采蘋與雲兒俱不無晃愣時分,只見彩兒搶先一步迎上前,埋怨道:“哎呀,你怎地自個跑出來了?先時不是說定,待奴找娘子回閣,要給娘子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來嘛!”
“月兒!?”時至此刻,雲兒終是情不自禁低撥出聲,著實又驚又喜,委實不曾期今日月兒竟得返回宮。
顧不及與彩兒說辯,月兒徑自三步並作兩步疾步過來,看一眼雲兒,眸眶泛紅之際,旋即朝江采蘋就地屈了屈膝,帶著些微的顫音低低垂首行禮道:“奴,見過娘子。”
睹著月兒禮拜於身前,江采蘋娥眉輕蹙,美目瀲過一抹深意,輕移蓮步歩近半步,霽顏攙扶月兒起身,凝眉端量之餘,抬手為月兒撩起垂散於耳鬢的一綹髮絲,良久相視無語,才頷首啟唇道:“回來便好。”
自事發之日算起,別離足有一季之久,只多不少。江采蘋滑胎之時,尚是陽春三月伊始時氣,一別多月,而今暑熱時節都已逝去,春華秋實,已為紅衰翠減橙黃橘綠的金秋時令,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清夢初回秋夜闌,床前耿耿一燈殘,今夕復見,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聽著江采蘋平淡如水的一句關切之言,縱使有且僅有寥寥四字,卻暖得月兒熱淚盈眶,垂目已忍不住淚落如珠,只幾下子,便已“啪嗒啪嗒~”打溼了衣襟一大片,凝咽下身雙膝重重跪於地。
雲兒、彩兒旁觀在側,欲上前卻又止,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滿腹心酸無法道,共患難這一場,直至今刻才總算熬過一劫,幾多喜幾多憂,當真是溢於言表,又豈是三言兩語即可言喻之。
“快些起來。”江采蘋稍俯身執握過月兒的手,頓了頓,柔聲莞爾道,“林中風大,莫哭花臉。”
月兒愈為聲淚俱下,削肩一顫一顫地迎風啜泣道:“娘子,奴、奴愧對娘子,有負娘子交代,奴採盈”
今下月兒安平的撿回一條命來,採盈卻早已命喪天牢之中,思來的確令人不禁潸然淚下。之前月兒與採盈一同關押在牢聽候發落,月兒曾不止一次的跟江采蘋應承過,勢必看顧周全採盈,當時採盈因於大理寺公堂之上受了笞杖之刑,雲兒、彩兒皆親睹親歷,那股子破開肉綻的血腥氣。至今依歷歷在目,烙印心間抹煞不掉。
毋庸贅言,採盈一事上,江采蘋最是傷情,雲兒、彩兒俱也不知應從何勸慰為宜。時下月兒提及採盈,由己及人。想必江采蘋更為身心俱痛。
見狀,江采蘋自鏡明月兒言外之意。須臾沉吟,屈尊半蹲下身,纖指輕輕抿去月兒面頰上的淚漬,挽月兒直立起身,溫聲正色道:“人各有命,富貴在天。採盈命該如此,不關乎汝之過。”
採盈一事,月兒一直被矇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