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江采蘋是個即將被送入皇宮的女人。如果因於今時今日的一場意外相遇,而致使以後於宮闈之中,再見時彼此難堪,再嚴重些說,更甚至於,因此額外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豈非飛來橫禍?
徑自言罷,李瑁則未待他人置詞,即刻就揮手遣吩了身旁家僕,照其所言,匆匆轉去準備茶酒事宜。如此一來,薛王叢坐於主位上,亦不便再過於謝辭。畢竟,正如李瑁所言,薛王叢來到壽王府,於不知情的外人眼裡,無疑是做叔父的,來身為侄子家敘坐而已。於情於理,壽王府上理當備盡茶酒菜碟。
反倒是高力士,這刻坐於座,見狀,滿為笑呵接話道:“哎呦,這般說論來,今兒個老奴豈不沾了薛王光?叨擾壽王破費,老奴何以擔承?盛情難卻,真介個恭敬不如從命的話,便也唯有在此,先行承謝王爺招待了!”
“阿翁這是道得哪裡話?往日裡,吾這壽王府,斷沒少切盼阿翁能來府上一坐呢。巴不得叔父與阿翁,可為吾府常客,常走動。。。。。。”李瑁端持起擺於桌上的茶壺,便開始親自給薛王叢和高力士倒茶,“素聞叔父尤嗜吃茶,也是趕巧了,吾府上,正好存有些許茶食,叔父且嚐嚐,如何?阿翁,亦給個薄面吧?”
“謝王爺。”面有惶恐的接過李瑁親手遞過的茶水,高力士立時起身施禮。
薛王叢則依舊正襟危坐於原位,動也未動,眼見李瑁端茶倒水,只未顯喜色,亦未顯它色。
反觀李瑁,手提茶盞敬完茶水,才坐回其位,卻倏忽面有黯然,半晌,方輕嘆了口氣:“唉,若非叔父今日前來,想必吾亦不會想起這茶。說起這茶,還是早年時候,母妃賞於吾的,未免睹物思人,阿孃留於吾的東西,現下吾甚少碰觸。以往年少魯莽,曾有阿孃事事為吾思慮周全,處處替吾打算,可惜”
言語間,李瑁已見傷情之神兒。不覺中,啜啜的,啞然哽結。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惠妃向來對壽王疼愛有加,壽王乃天之驕子,莫忘了聖人亦愛子情深,寄予的厚望才是。”對此,薛王叢倒未表何態,亦未有安慰之詞,反是高力士,再度寬慰了李瑁些許話語。
江采蘋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自是心知肚明,李瑁之所以藉機岔開話題的初衷為何。然,生於帝皇之家,有此心機,確也不足為過。
所謂“樹倒獼猴散”,單論現今的時局,李瑁確實是需要拉攏下人心。武惠妃生前便一直在為立太子之事,憂心忡忡,計劃謀略,為此,亦不惜耍手段,只不幸的是,前太子李瑛被廢黜之後,不久,其亦大病成疾,終隨即卒亡。
皇室稱其是病疾而終,但於街談巷語之堆,卻也不乏各樣的猜忌之聲。其中,格外發人深省的一種說辭即是,傳聞之前曾發生於皇城之內的那一幕差點兵戎相見的護駕陰謀,實乃為武惠妃精心策劃而成,用以謀害李瑛的一場鬥變之術。是以,前太子李瑛與鄂王李瑤以及光王李琚三親王當場被擒拿下,遭貶為庶人暴死後,致使仨人死不瞑目,故,陰魂纏於武惠妃之身,索了其命去。
關於這段史話,後人亦皆自以為是。至於當年的真相,歷史上人與事的真實性,無人知,亦無人曉,更無從查取。今,江采蘋身處其中,雖說並未親睹見,當時當日的“兵變”之景,但眼下,旁觀著武惠妃的這位兒子——壽王李瑁,一時之間卻是喟嘆萬分。
“阿翁所言極是,吾受教了”打一入座,儘管薛王叢未動聲色,但聽罷高力士勸勉之詞,李瑁看似亦開懷不少,轉而就自我反省道,“哎呀,吾也真是的,怎地就這生沒出息,叔父與阿翁難得入府相坐一回,吾卻碎碎叨叨,不知覺自個甚為掃興”
李瑁幡然醒悟得倒夠及時。可觀於聰明人眼底,見得多了,便有了演的感覺。戲,一旦唱過了頭,難保不適得其反,同一出戏,翻來覆去的唱,丁點花樣亦翻新不出味來,縱使臺上之人,演繹得再有聲有色,場下者聽得久了,同樣也會變得乏味膩煩。
其實,人心,就好比一層窗戶紙,很薄亦很透。同情心亦屬於人心的一種,人之同情心,實則亦為同個理,一經戳破,越了尺度,便再難為之動容。以此比擬,就算話粗,理卻不粗。否則,面面相對著李瑁整個人所流露出的悲切,譬如薛王叢之類者,慣常逢場作戲之徒,又何以安坐得住。
亦正鑑於此,江采蘋亦只當自己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對於眼皮子底的所見所聞,亦僅是在圍觀罷了。說者,儘可言之鑿鑿,而其,大可聽之藐藐。有道是,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凡事凡人,事不關己之前,人不關己之前,不測不量是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