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賞祭品?”聞雲兒所稟,江采蘋挑眉。
“是。”雲兒點頭應道,“宮中同宮外一個樣,概不許女人祭灶。不過,依禮拜祭完灶神後,主祭的人,會將祭品其中的一小部分發賞給宮人。宮裡頭的不少宮婢。每逢至此日,便會相約成群圍堵去祭場外,安等發賞。用作發賞的祭品,雖多數被那些隨祀的小給使搶佔在先,可排靠在前頭近處的宮婢,多少倒也能趁機討個恩賞。有的人胳膊長,就能討到碗屠蘇酒,且待回頭便與旁人分著喝了。餘外還可換幾吊月錢。有的則搶個桃符,便求這宮裡手巧者,繡個香囊裝於其內,以便於隨身戴著權作辟邪。”
古人過年,“祭灶”象徵的即是小年的開端。時日上縱然有“官三民四船家五”一說,卻有個統一的規定。亦即,女不祭灶。且,此習俗由來已久。實非僅在這大唐,上至帝后下至萬民謹恪慎守之。
據江采蘋悉,南宋詩人范成大曾在《祭灶詞》中有道。古傳臘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雲車風馬小留連,家有杯盤豐典祀。豬頭爛熟雙魚鮮,豆沙甘松米餌圓。男兒酌獻女兒避,酹酒燒錢灶君喜
雲兒口中的“屠蘇酒”。意為“屠絕鬼氣,甦醒人魂”之意。江采蘋尚未入宮前,每年在珍珠村與江仲遜慶祝年關時,均會以指從酒樽中沾滴含舔入舌尖,據說,於元日早上喝此酒,可保一年不生病。至於桃符,又稱“桃版”,自是不必贅釋,古人認為桃木乃五木之精,能制百鬼,故從漢代起即有用桃作厭勝之具的風習,以桃木作桃人、桃印、桃板、桃符等辟邪。
“小娘子?”見江采蘋久未吱語,狀似有所思,雲兒環瞥閣外漸放漸亮的日色,於是連喚帶請示道,“小娘子,閣外天色已是大亮,奴這就去打熱湯水了。今日這日子,不同於往日,再晚了,只怕打不到足夠的水。”
雲兒連喚兩遍,江采蘋方恍然若聞:“嗯,去吧。時下,外面的天氣較為寒冷,汝且先行回房多加件衣服,穿暖和點再行出門去打水。記著,無需跟旁人爭搶,尚需多堤防著安全為緊。”
“是。奴謹記小娘子教誨。”雲兒欠身,“這會兒工夫,外頭的爆竹聲已是小了許多,小娘子若覺倦乏,大可再去裡間臥榻小憩半個時辰,反正今個也不會有甚麼事兒。奴且告退。”
言罷,雲兒即退往閣門外,並順帶著輕輕掩合上了門扇。
江采蘋獨坐於妝臺前,抿唇目送雲兒匆匆跨出西閣去,側身望眼銅鏡中映照出的那模人影,須臾,喟然長呼了口粗氣。
不與人爭搶,這話道的有夠輕鬆。在這宮中,不爭不搶,可還能存有一席之地。即便是苟延殘喘,想必,不去絞盡心機,恐怕均無法苟活在這座華麗地宮池之中,求換不來保全之所。
就連祝吉求祥,均有所拘制。譬如這“女不祭灶”的性。禁忌,說白了,無非是男尊女卑的性。歧視。即使嫁與尋常百姓家,在今晨這樣的年節氛圍裡,為了口屠蘇酒,為了個桃符,想是也不可避免地會挑起你搶我奪的爭執,何況是這後。宮?勾心鬥角的爭鬥,又豈是想逃就可逃的了的。
往昔江仲遜會把最清醇的屠蘇酒,及工雕最上等的桃符,留予江采蘋淺嘗,拴系在江采蘋閨房的帷帳上。只是如今,江采蘋不敢往深裡去想象,已全無親人陪伴在身邊的江仲遜,今年的這個年關,一個人孤零零空守在江家,究竟還會不會一如從前的笑呵呵去祭灶,又該如何去慶渡今歲。
叢生忖擾間,江采蘋已然淚盈於眶。
後。宮,唯有其在後。宮這片天空下,活出個人樣來,活出個精彩來,才可謂不辜負江仲遜割捨掉的這份父女之情,才算是對得起身邊人不棄不捨的追隨。否則,若其在這宮中的日子不好過,可想而知,宮外牽念著其的親人,及其所掛懷之人,日子定然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宮中人不得聖寵,又何來光耀門楣之說?雖然江仲遜惟希其平安是福,但既已入宮門,早是別無選擇。
至少,再像今日的日子裡,這翠華西閣好歹有分該有的熱鬧。
拭去眼角的淚光,江采蘋端坐正身姿,清眸底斂盡一抹精光。
不爭,無需多久,自也會有人把你爭下臺去。
與其坐等被踹下去後,再斟慮鹹魚翻身,反不如現在即去爭。
深宮的潛規則,自古即如是。惟有爭,用心的去爭,許是尚餘有的一拼的餘地。
爭到一個巔峰的頂端,屆時,就算不再親自出手,亦會有人向你伸出手,恭遞上你想要的一切。
正文 第098章 各懷鬼胎
宮中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