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裡往前看,只見一襲明黃色的袍子刷過鋪著紅毯的階梯,登上了池邊為帝王駕到臨時搭建的綵棚。
隆慶帝正中而坐,做了個抬手的姿勢。又聽得那內侍的聲音開在頭頂上空,“起。”
眾人這才起身,漸漸有聲音試探著試探著從人群裡冒出來,見聖上並無責怪,就漸漸大聲起來,人群也慢慢恢復了活力,雖然不似剛才那樣旺盛,但依然熱鬧非凡。
景明池裡兩條小舟搖距兩裡,在水面上牽起一條紅線,這是比賽龍舟的出發線,而在另一頭,皇帝前方不遠的地方,立著三根高約三丈的竿子,上頭掛著個綵球,這就是今次龍舟賽的彩頭。
龍舟劃到竹竿邊時,龍舟上得派一個得力干將爬上竿子,取得綵球才算贏。第一個拿到的自然是第一,總共三根竿子是為三甲準備的。
景明池上,鑼鼓喧天,喊聲四起,龍舟上的男兒全都打著赤膊,正唱著歌鼓足士氣。領隊的在訓話。而那龍船尾巴翹起來的地方,倒掛著一個身手極靈敏的小孩兒,在上頭做各種驚險動作,以吸引看客為他們隊吶喊助威。
條條龍舟所塗顏色不同,赤橙黃綠青藍紫,支支隊伍衣服顏色也不同,紫藍青綠黃橙紫。
水面上彩旗飄揚,彷彿萬花齊放,熱鬧聲幾乎震天。
阿霧看著水面只覺得頭暈眼花噁心,趕緊調整了視線,往皇帝的御臺上望去。
隆慶帝左右還坐著兩個宮裝女子,瞧身形,一個是田皇后,另一個則是向貴妃。御臺上的座位呈倒雁翅排開,兩翼分別坐著今上的僅存的四位皇子。
對御臺,所有人都只能遠遠的望見,然而上頭七位主子,最打眼的既不是身著明黃色龍袍的隆慶帝,也不是號稱當朝第一美人的向貴妃,而是坐在福惠長公主右手的四皇子楚懋,身著紫色片金綠繡蟒袍,就那樣簡單一坐,連臉都看不清楚,瞬時就將其他三個皇子的光華掩蓋住了,讓人的眼睛裡直接就忽略了那三位。
這樣的氣勢,連隆慶帝都不及他。
阿霧心裡想,也不知隆慶帝和朝中大臣都長了雙什麼樣的瞎眼,這樣明顯的帝王龍氣都看不出來,居然還以為四皇子是位閒散王爺。觀此氣象,這樣的人焉能願意位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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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臺上有內侍下去請了福惠長公主到臺上坐下。如此,隆慶朝三位最有影響力的女人都在臺上坐定了。
阿霧又開始走神,想著自己母親後來的遭遇,以及另外兩個女人的下場,只感嘆風水運程之轉,須臾滄海桑田,“昔日金階白玉堂,即今唯見青松在”。一時心內倦怠,只覺得一切都可看空。
在阿霧走神之際,金鑼已鳴,響鼓已擂,景明池上但見百櫓飛動,船如箭矢,你超我趕,船上的漢子喊著號子,齊力划動,臉上、身上的汗珠在陽光下反射出金晃晃的光來。
岸上的人心都抓緊了,都喊著自己的隊伍的名字,還有那賭徒,在外頭開了盤口,看到自己所押隊伍落後,又是跺腳,又是咒罵,而那隊伍領先的,又是笑又是跳。
阿霧聽著看著只覺得生機勃勃,倒比上頭那幾尊紋絲不動的“佛”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些。當然也只是一時感嘆。過了這陣,回家他們要面對油鹽柴米醬醋茶的七難,也不容易。
當第一隻龍舟衝過終點,攀上竹竿,奪得彩頭後,阿霧當即就作出了肚子疼痛難忍的樣子,以手護腹,哀吟出聲,惹得崔氏疊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阿霧喘著氣兒地道:“肚子疼得厲害。”
“呀,該不是吃錯東西了吧,咱們趕緊回府,司棋,你走前頭,趕緊去找大夫。”崔氏忙慌慌帶著阿霧起身。稟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這兩位今日也是有心來相婿的,巴不得阿霧趕緊走,因此也表示了一下虛情假意的關心。
之後的事情,果然不出阿霧的意料,從田皇后開始到向貴妃,再到福惠長公主,膝下都有該成親的兒子,三個貴婦人藉著這次機會,在龍舟賽後,召見了一眾貴女。
當然這等盛況是後來榮五和榮四轉述的,聽得崔氏一陣懊悔,怎麼阿霧就在那個時候肚子疼了,以至於崔氏不得不懷疑上那兩房故意使手段。
崔氏背地裡將這話告訴了榮三老爺,三老爺捋了捋下巴上的美髯,笑道:“阿霧那機靈鬼,哪裡能著了道。她這是故意的。”
阿霧那等容貌,雖說長疹子,但總不能在那等貴人面前還帶著面紗,她又是個愛美的,除非萬不得已,絕不願意扮醜,辜負老天給這張臉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