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片刻,方管家言簡意賅,“鄭國公想尋阿刁,可阿刁昨日出門還未歸。”
至於那什麼“人子”之類的話,將軍既然聽見了,他也就避諱不言了。
鄭國公這幾日尋阿刁尋得心裡早就發了急,好不容易才查到那日的馬車是北將軍府的,一大早尋來卻說無人。
此刻聞言卻只不信,負手哼了一聲,“老夫一來,人就不在——天下哪兒有這般湊巧的事兒!休得欺我!”
見鄭國公這般,明思輕輕抬眸,“此事與將軍無關,也同將軍府沒有干係。鄭國公若想見阿刁,等他回來,我自會轉告。至於銀子——”垂眸淡淡一笑,“若是鄭國公還想挽回些什麼,就最好從此休提這二字!阿刁若是在意這個,也不會等你來尋他。”
有些空曠的廳堂中,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如春風拂野,卻似含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秋池不覺一怔,微微側目,明思卻正當垂眸,恍然有黑亮的寶石在他眼前一閃,卻很快被那長長的羽睫藏起。
秋池的心忽地落跳半拍,腦海中似乎有種模糊的記憶被觸動。
一時卻想不真切。
鄭國公也呆怔了!
兩家本是姻親至交,他也曾見過納蘭侯府這個四房的小姐,卻從無印象。
可方才,她那通透的一眼卻好似看到他心底。
看出了他因急切而生的遷怒,也看到了他用急躁掩飾的那份焦慮和心虛。
愣了片刻,心中那股遷怒的怨氣似乎瞬間洩散無蹤,鄭國公面上生出幾分黯然,默然少頃,又帶了幾分期盼的望著明思,“夫人,這幾日,他可曾,可曾提及過我?”
他緊緊地看著明思,眼裡充滿了希翼的閃亮。
明思心裡嘆口氣,卻生不出同情,輕輕搖首,“不曾。”
“夫人,”鄭國公眼中的光亮頓時黯淡,望著明思開口道,“不知夫人能否——”
明思淡淡看了他一眼,輕聲打斷,“鄭國公有什麼話還是同阿刁當面講為好,至於其他的,恕明思無能為力。許多的事情,不是當事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眼前女子直直看來,眸光寧靜而透徹,於是,鄭國公到了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默然半晌,只得頹然離去。
明思看著鄭國公瞬間蒼老了十歲的背影,眸光淡然平靜。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錯都有彌補的機會。
在望月莎心死身亡的那一刻,鄭國公就永遠失去了機會。
方管家送鄭國公出去,廳中只剩秋池和明思並兩個丫鬟。
將鄭國公送到大廳門前,目送著鄭國公那有些蹣跚無力的背影,秋池若有所思。
拋開方才那番對話內容不提,鄭國公身居高位數十載,那份威壓遠非常人可及——可方才,她只輕柔數句,就將鄭國公的氣勢全然瓦解
想起方才,秋池這才發現,無論是鄭國公的怒氣,還是他的出現,都未讓那個女子帶出一絲波瀾。
由始自終,她都無驚無懼,不卑不亢,那輕柔吐出的字字句句,卻生生地將鄭國公的氣勢瓦解,甚至鄭國公還未說的話,也被她看出,堵回了口中。
心裡驀地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秋池似乎有些明白方管家和府中下人的變化是為何了
秋池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是多話之人。
可此刻,他卻鬼使神差的轉首看向那個女子,“這是怎麼回事?”
那女子一怔,輕輕抬首朝他望來。
一雙黑寶石般的剪水秋瞳就那樣措不及防的映入了眼簾,一瞬間,秋池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句——“眼是碧波橫,眉若青山黛。”
這樣的詩句,說的就是這樣的一雙眼吧。
秋池微微愣神。
這位納蘭六小姐,竟然有這樣一雙眼。
實在出乎的他的意料,卻轉瞬又瞭然——因為有這樣一雙碧波秋水的眼,所以方才才能那般透徹的洞察人心。
所以,才能那樣輕描淡寫,卻又柔中帶剛的讓鄭國公無語黯然而退。
秋池的問話,讓明思有些許意外。
憑她對秋池的瞭解,她以為秋池不會過問此事細節。
方才她已經說了此事同他和北將軍府無干,而後的發展,很明顯也在她的掌控中。
可秋池卻問了。
不過此事也無甚好隱瞞的,就算不說,方才他應該也聽得差不多了。
望著秋池,明思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