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見師左闢是在一個冬天,那一年,是他這一生最得意放肆的時候,他為人瘋瘋癲癲,行事輕狂孟浪,只因家中錢財萬貫權勢滔天,出門前後,自是數不盡的狐朋狗友,美人相隨。”鳳清臣又喝了一口酒,忽又看了看徐岫,才說道,“我那時只在遠處笑他,待他家破人亡,錢散權空,方去度他。他是大機緣的人,一個人若福分太盛了,其他便會衰竭,他生來便為登雲踏月,九霄不過是他的梯子,要是留在人世間,不知有多少人會為他死。”
“那一年春天他披著貂裘束著玉冠,人模狗樣。”鳳清臣哼了一聲,“可我冬天再見他,他卻穿著破麻衣,長髮只用雜草胡亂捆紮成一束,照舊人模狗樣。你說說,誰能看出他是個瘋子呢。”
徐岫沒有說話,可鳳清臣也不需要他說話,只是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這一次鳳清臣卻轉了個話題,說道:“殊明妙華死了,我恐怕也不遠了。”
徐岫心知肚明他的確會死,便還是不說話,只聽他繼續說。
“左闢有了喜歡的女人,他這個人很是風流花心,但也最是衷情專一,他要是真正喜歡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便是天下最有福氣的人。如果他喜歡的女人很聰明,懂得情深不比相知,那他們大概都不會死;如果他喜歡上了一個笨女人”鳳清臣頓了頓,忽然又說,“師左闢不會喜歡上笨女人的。”
徐岫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因為他奪走了鳳清臣這漫長的生命裡唯一的光。
鳳清臣跟師左闢是師徒,也是好友。鳳清臣是師左闢的領路人,但實際上,在沒有遇見師左闢之前的鳳清臣很寂寞,他一個人走在漫長的壽命之中,言二姑娘有自己的仙侶,兩人雖為好友,卻來往並不頻繁。鳳清臣時常一個人住在天外化境,看山觀水賞花,他最喜愛鮮活的東西,但卻永遠只能對著冷冷的如畫風景。
黃金獅子乘高座,白玉麈尾談重玄。
鳳清臣的道寡路孤,鑄就他千秋寂寞,直至他尋到了師左闢。師左闢是個不俗的俗人,他精通世俗的一切,只要他喜歡,就能偽裝成任何人,如果他想要,那他就能討好所有人。可見過他真正狼狽絕望模樣的,令他又愛又恨的,卻只有一個鳳清臣。
因為他永遠騙不過鳳清臣,卻不知道鳳清臣將他放在心上,早是千般描摹萬般勾索,還怎麼會認錯他。
鳳清臣看師左闢,像是一個高人看自己精心培養的徒弟,也像看一個久未相逢的至交,更像
當日徐岫寫到這兒便斷筆了,他當日覺得鳳清臣無論怎麼看師左闢,師左闢都合該是他心中的獨一無二,所以他寫不下去了。鳳清臣是個很寂寞的男人,他縱然修了仙修了神,成了人人敬畏的六鬼之首,成了天外化境的六仙之主,他也是寂寞的,可是他有了師左闢之後,就不大寂寞了,但他這輩子,也只有師左闢這麼一個朋友。
可師左闢卻有千千萬萬個朋友,所以鳳清臣因為師左闢而活得有生有氣,也因為他而死去。
但也不會再有人,能夠取代鳳清臣在師左闢生命中的位置了,縱然師左闢愛上什麼人,那個女人與他再是緣深情濃,也抵不過鳳清臣回眸一段相知。這九霄地獄,千山萬水,能讓師左闢甘心相隨的人,只有鳳清臣。
鳳清臣是仙,他註定斷七情絕六慾,可再絕情的人,也會覺得孤獨。但師左闢不是,他反而是個很重情的人,所以他從來不會讓自己感覺到孤獨。他們一個是冰,一個卻是火,冰是捂不暖的,可火卻需要燃料,鳳清臣養了師左闢這麼一把快刀,最後卻是用來刺在自己的心頭上。
可這柄刀,畢竟是徐岫親手捅下去的,這時候便難免有些愧疚,便開口說道:“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朋友,定是生平所幸。若得一句,萬死亦莫辭。”
“所以鳳清臣這輩子,只做一個人的朋友。”鳳清臣的這壺酒也喝盡了,他從高高的樹梢上一躍而下,很快就走遠了,“我也不敢做你的朋友。”
徐岫並沒有問為什麼,因為他看見了白君歡站在不遠處,星輝灑衣,他背上的劍鞘透著冷冷的光,看起來丰神俊朗。就好像在鳳清臣心裡徐岫永遠無法與師左闢相提並論一般;在徐岫心中,即便不提白將離,那鳳清臣也是無法與白君歡相提並論的。
就算是白將離套住了徐岫的脖子,那也是徐岫心甘情願將繩子打上死結的。
白君歡站在那裡淡淡的問他:“你在樹上幹什麼?”
他倒不是故意,只是他性情就是這樣淡漠,即便內心再溫柔也不容易表達出來,這一點與白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