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顯的疤在如今的洛青菱看來,卻清晰的仿似印在眼中。
身為攬雲閣裡精心調教出來的舞姬,月娘自是書藝具通的,禮儀更是不必說。她淺笑著回禮,“姑娘無需如此客氣。”
她這般客氣疏離,半點沒有初見她時的樣子。洛青菱只覺心仿似被一隻手抓著,捏在掌心狠狠握緊了,她覺得委屈的很,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氣,心底暗暗告誡自己,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算下來也是老姑娘了,怎能真同孩子似的脾氣?
然而那委屈升上來了,便再難壓下去。她不由得不停地偷瞄月娘的神色,越看越覺得她的表情疏遠的很,心頭更是覺得一片冰涼。
若她的阿孃不認她,她重活的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倘若月娘並不知道她是誰,那麼寧歸呢?會不會如同月娘一樣?
洛青菱苦笑了一下,心中的酸澀越來越重。自她睜開眼醒來之後,月娘待她一如往常的態度讓她以為月娘是認出她來了,可若是月娘如今清醒過來了呢?畢竟如今的她是洛家嫡女,也只是洛家嫡女而已。
而寧歸還不知會痴傻到什麼時候,興許是明日,興許是一輩子。
對她而言,活下去並不是什麼大事,能活著自然是好的,但是能以嫡女的身份活下去也並沒有什麼值得眷戀的。這個身份所能帶給她的一切優越,在她的眼中都不值得同月娘和寧歸這兩個親人相提並論。
她原以為月娘知道她是誰,而寧歸痴傻了也並沒有什麼,只要這兩個親人能在自己的身邊就夠了。
用這輩子來彌補上輩子的虧欠,這大抵是她所能想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了。報仇是必須的,那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眼睜睜的看著那群人在自己眼前晃盪卻什麼都不做,這是如何也做不到的。要做的事情,從醒來確認了之後便不停地在腦海中重複,堅定重複了千遍萬遍,正一步步的向前走著。
可如今,她迷茫了。
若是這一輩子她真的變成了洛家的嫡女,那她活下去的意義在哪?
老天爺還真是給她開了個大大的玩笑,給了她嫡女的身份和之前所沒有的一切,便拐著彎的剝奪了她前世所擁有的那一丁點可憐的親情。
洛青菱深吸了一口氣,耳邊傳來紫鴛大剌剌的聲音,“姑娘,咱們往那邊去逛逛吧?”
紫鴛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藏在袖口中的兩隻手早已經擰在了一起。她艱難的露出一個笑臉,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
“姑娘你瞧,沒想到這個庵堂裡頭竟有這麼一處好池子,雖說有些雜亂,這樣看上去倒還有一番野趣”紫鴛呱噪的聲音一直圍繞在耳邊,可洛青菱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忍不住趴在路嬤嬤的肩頭盯著月娘看。
在她們走開了之後,月娘又重新坐回到石凳上去了。許是感受到了洛青菱的視線,她抬起頭來給了洛青菱一個淺淺的笑容,復又垂下頭去。
紫鴛獨自說了半日,見洛青菱一個字沒回,便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見洛青菱趴在路嬤嬤肩上鬱鬱寡歡的樣子,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月娘,再轉回目光,不由得沉思了一會兒。
“姑娘”她出聲,不再如之前那般歡悅跳脫,“姑娘可是在替月娘傷懷?”
聽到她的話,路嬤嬤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用眼神詢問紫鴛。紫鴛看了一眼洛青菱,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
說起來倒也正常。大夫人素來是個菩薩心腸的,便是在街邊瞅見乞兒也會傷感,而洛青菱身為大夫人的女兒,同大夫人一樣的性子是極其自然的。更何況,那五姑娘同自家姑娘是同出一脈,偏又死的那樣悽慘,見到月娘如今的模樣為此感懷倒也不會讓人覺得疑惑。
路嬤嬤嘆了一口氣,有心說出些什麼安慰的話,卻只是張了張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憋了半日,她只拍了拍洛青菱的後背,吐出一句:“月娘如今比起以前可要好多了,今後皈依佛門青燈常伴,比在宅子裡要清靜的多。”
話雖不算婉轉,甚至十分直接,然而聽在洛青菱耳中卻是極對的。
她抿唇笑了笑,對著路嬤嬤點頭。
哪怕阿孃不認她,她也是希望阿孃能過得好好的。阿孃不認她,難道她不能認阿孃麼?不論怎麼說,她都是阿孃的女兒,從生到死、由死入生,始終都變不了的。
之前她還想著,若是寧歸一輩子就這樣痴傻下去,她也是要好好的替寧歸謀一個出路的。寧歸痴傻,可不是也不認她了麼?既然寧歸如此,那末阿孃亦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