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娘就怠慢他,讓他住小屋子,只有一個老太監伺候,連乳孃都沒有,硬生生給斷了奶。
後來他喝粥喝出了病,鬧肚子,哭了幾天幾夜差點死過去,那太監慌了,喊了太醫,才把事情捅了出來。
他直到四歲才見著自己親爹,而在此之前還沒多少人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孩子,孤孤單單地活著。
我從我八歲起見到他第一眼,到現在都已經十四年了。
我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長大,從一個乖小孩變成一顆玲瓏心,然後破繭成蝶。
我知道他的無奈,所以我想,如果他那天回一句“不介意”,我就馬上帶他走。
天涯海角,永遠離開這個讓他寢食不安的地方。
直只可惜,他將我最後的期待都敲碎,而且,連個火光都不曾留給。
我現在就坐在一邊,看著這個我最喜歡的人,突然覺得,就算是有了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多的隔閡,那麼多的怒火嫌隙。
我卻依然喜歡他。
就算那句冰冷的“我討厭斷袖”再說上千遍萬遍,就算他當初跟我好是因為我爹厲害,就算他要殺我的時候下手那麼的狠。
可是。
習慣真的是改不了的事情。
就像我現在依然願意給他挑魚刺,願意揹他去他想去的地方,願意做牛做馬聽候差遣。
就像我現在坐在這裡,突然想一輩子都在他身邊,即使只是遠遠看著。
我還真是欠揍呀!
見他沒要醒的跡象,我也不忍心叫醒他,只能在一旁等著,漸漸覺得困了,便去他床上抱了個枕頭靠在竹榻一旁睡了。
朦朧中,我竟夢到十四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個燈火交映的夜晚
那時我八歲,第一次跟我爹去宮裡的元宵燈會。他們幾個大人窩在一道喝酒。我見了沒趣就一個人跑去花園裡。
天上的月亮像極了我娘做的大燒餅,明晃晃地掛著。我提著小宮燈站在湖邊,他在不遠處一個人拖著一個兔子燈在九曲橋上走。
小小的腦袋,小小的身子,衣服也單薄,臉凍得有些白,像個小湯糰,可人卻興高采烈的。
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男孩子,走近他,伸出手。
“喂!燈挺好看的呀,借我玩玩?”
他看著他,不說話。
“給我玩玩”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要搶。
允琦推了他一下。
男孩子朝湖邊喊了一聲,過來了一群男孩子,指著允琦手裡的兔子燈命令道:“替公子我拿過來!”
“我給你!”
他突然說話了,聲音奶聲奶氣的,說著就把兔子燈拿了起來雙手捧著,突然轉了個身,踮起腳,用力扔到了河裡!
魚死網破。
“找死!”男孩子火了,揪著他的衣領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老子是忠義伯!我娘是誥命!你信不信我滅你全家?”
現在想想,這話也太欺君了。
我聽到我旁邊突然有人小小地說了聲“放屁”。
我一回頭,是我爹。他臉紅紅的,大約有些醉了,手裡還有一杯酒,旁邊是霍儀和文正,霍儀的肚子那個時候就很大了。這兩個人也大約喝得有些高,站不太穩。
“那孩子哪家的?”文正在一旁嘀咕:“大冬天怎麼穿那麼少,怪可憐的。”
“這孩子還真沒見過。”我爹嘟噥著:“真面生。”
“徐言家的小子還真是欠揍,伯爵就伯爵了,顯擺個什麼?他家上月還往外當了株珊瑚,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還跑宮裡頭撒野!”
霍儀突然拿過我手裡的燈籠,又拍拍我指著遠處的那堆人,“小鬼頭,去、去揍他們!”
文正突然打了個飽嗝,“對!我也要找我兒子來揍人。”然後還回頭很認真的對我爹說, “我——我有、三、三個兒子”
說完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了。
一邊走還一邊亂吼:“兒子們哎!出來出來,十兩銀子揍個人——”
我爹一直很不屑文正把子息眾多掛嘴上,拍拍我,“去!——今天我不管你。”
我“哦”了一聲,跑了過去,突然又停住了。
那麼多的人,少說也有六七個,到底是我揍他們還是他們揍我?
難道讓我去揍那個落單的?
我搖搖頭,堅決把這麼邪惡的想法從腦中抹去。
跑過去拍拍那爵爺兒子的肩膀,“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