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眉眼英俊的男子,我已經認識他這麼多年。
他教過我英文單詞的發音。指導我怎樣回擊他人的惡意。告訴我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以及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姿態挑剔選擇。他曾經這樣告訴我:“女孩子活得矜貴一點,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他給過我寵愛。華服珠寶,安定幸福,無一不有。對於犯錯,他的包庇多於批評。江燕南曾有一次開玩笑說顧衍之不是合格的家長。合格的家長不會在小孩吵架的第一時間就斷定全是別人家小孩的錯,也不應該在小孩成績下降的時候先找試題難易的客觀原因。那個時候顧衍之正教我如何騎馬,他坐在我身後,教我在馬上如何拉緊韁繩,如何令其轉彎,聲音慢條斯理,徐徐低沉。我感受到身後懷抱的安定力量。過了許久,他才在同我說話的空隙裡回了江燕南一句:“吵架這種事自然不會是杜綰的錯。她這麼懂事聰明。”
他一直給我這樣的全部信任。
黃昏慢慢轉過窗子,大半天空都變成幕藍色。我眼前的人睫毛微微動了動,半睜開眼睛。
我坐直身體,快速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後咳嗽了一聲。
他看看我,開口時有些微沉:“綰綰?”
我說:“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他終於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袖釦在暗中淡淡一閃,帶著一點金黃。他看看我:“你的班主任今天給我打了電話。”
我哦了一聲。停頓了一下,又說:“你怎麼會有這座房子的鑰匙呢?”
他又看了看我,眼睛點墨一樣漆黑。這次他沒有回答。
我其實早該想到。這座房子本來就是他的名下。即使我某一日心血來潮換了門鎖,照樣也是歸在他的名下。更何況這座房子裡如今負責我衣食住行的阿姨原本就來自顧宅,她和顧衍之的熟悉,比我認識顧衍之的時間更長久。
我低頭翻看了看手指,再抬起頭來:“班主任怎麼跟你說的?”
他又看了看我,這次語氣有些緩慢:“她和我說,你交了一個叫李相南的男朋友。”
我啊了一聲。看著他,眼神誠懇:“我可沒有早戀啊。早戀是未成年男女建立起的戀愛關係。我過了18歲的生日,現在我已經成年了啊。成年之後可以對自己負責。我是仔細思索了以後,才答應李相南的。”
他聽完,問道:“李相南當真是你的男朋友?”
我說:“是啊。你記得他這個人嗎?你以前應該見過的。我有次過生日,他在場。送了我一條圍巾。長得有點瘦,不過還算好看。成績很好,會拉小提琴,是城西李家的二公子。”
他沉默地看我一會兒。他的睫毛長,這樣低下來看人的時候,會有小片的陰影出現。鼻管挺直,下頜線條美好。然後我聽到他說:“你餓不餓?我們出去吃。”
我說:“阿姨一會兒會來做晚飯的。”
“阿姨讓我轉告你,她今天有事情,沒時間給你做新鮮的晚飯。”
他說著站起來。我蹲在地上這麼久,腿早已有些麻。微微動一動,終究是無法支撐。兩隻手很快跟著按在地毯上。這個姿勢不太好看,我有些沮喪地想到這一層。接著覺得身體一輕,已經被人提腰扶了起來。
我的手指摸到一點他的手腕。溫和細膩的觸感。聽到他在頭頂開口:“想吃什麼?”
我站直身體,如此就跟他分開幾十公分的距離。說:“肉。”
我在剛從顧宅中搬出來的一段時間,曾經十分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覺得一定是神經短路了才會做出這種釜底抽薪毀於一旦的事。一旦想到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能跟顧衍之朝夕相處,他做了什麼與誰交往我也無法及時瞭解,他身上的許多隱性好處我也沒有辦法再獲得挖取,就覺得人生慘淡得簡直沒有陽光,提議我長痛不如短痛的葉尋尋簡直是最該天殺的人才是。
為此葉尋尋在接下來長達半年的時間裡都沒能看到我的好臉色。終於有一天她受不了,掐著我的脖子朝我大聲喊:“我怎麼就不覺得你能從顧衍之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啊!你這分明是失戀後遺症不肯承認栽贓嫁禍到我頭上才對吧杜綰!你以前不是挺溫柔乖巧的嗎現在怎麼變得和我一樣兇悍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最後一句話已經成為葉尋尋的口頭禪。我看著她,平靜開口:“怎麼可能沒有好處。比如說顧衍之的煎牛排堪稱一絕,你不知道嗎?”
我仍然記得,在我還在顧宅的時候,一度有長達半個月的時間,天天晚餐時分顧宅的廚房都會飄出一股煎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