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對。他手裡捏著一隻網球,熒黃色的球身,手指修長瑩潤。我又看得發呆了一會兒,直到他開口,若無其事的語氣:“這次期中考試考得不好?”
我這兩天一直覺得肚子間歇地有點痛,又有點漲,像是喝多了冰水,又有些不同,格外陌生的感覺。但是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感覺。也就一直沒有在意。他問這一句話時,我的腹痛正好尖銳地發作了一下,頓時渾身一涼,面板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
他看看我的變化,嘴角露出一點好笑的笑容。伸手來揉我的頭髮:“我才問一句,你就炸毛成這樣?”
我低聲說:“我想回去。”
“一會兒一起吃完飯送你回去。”他在我面前蹲下^身,眼睛溫涼深靜,聲音溫柔,是商量的語氣,“綰綰,讓你哥哥給你請個家教好不好?”
我立刻說:“我不要。”
“為什麼?”
“”
我不肯回答他。
現在想來,小孩的自尊和驕傲是一個多麼脆弱又要命的東西。明明知道聽不懂的課程遠遠比聽懂的要多許多。明明每天晚上做作業的時候難過著急到哭。可我仍然拒絕在大人面前承認我的學習成績不好。並且小心翼翼的掩飾,假裝什麼都沒有變化。以前在山區中我對我的學習引以為傲。如今仍然假裝還很好。
我自欺欺人地以為顧衍之只是隨口一問,以為他和杜程琛一樣,什麼都還不知道。當然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卻忘記顧衍之既然連我同桌的名字和我的體育課程都知道,那麼也自然會了解我成績的不堪一擊。
小孩子總是以為可以糊弄住大人。忘記有個詞叫“兒戲”。過去良久,顧衍之還在等我的回答,我固執地不肯回答。我們兩個默默對峙的時候,葉矜忽然跑過來:“衍之,鄢玉在那邊找你。”
顧衍之“嗯”一聲,仍然看著我。我默不吭聲地扭過頭。過了片刻,聽到腳步聲終究離開。
他一走,就剩下我和葉矜面面相覷。她低頭看了我一會兒,先開口:“你叫杜綰對不對?我聽衍之說,葉尋尋是你的同桌是嗎?”
我說:“我也聽他說,你是葉尋尋的堂姐。”
她回頭看了顧衍之一眼,又回過頭來:“他沒再說我別的嗎?”
“你是他的女朋友。”
葉矜那一刻的表情像是玫瑰上突然沾了露水,整個人笑得很甜美:“他這個人真是他真是這樣說的嗎?”
我點點頭。
“他可真是”在那邊“真是”了半晌也沒有說出後面的話,撩了撩頭髮兀自笑了一會兒,才又說下去,“對了,葉尋尋在學校表現得怎麼樣?”
我覺得肚子隱隱作痛得厲害,一邊不動聲色地捂住:“挺好的。成績特別好,人緣特別好,會的東西特別多。是我們班語文課代表兼藝術委員。黑板報是她畫的。每次寫的語文作文都要印發一百多份然後全年級傳頌學習。”
葉矜笑著說:“那你呢?聽說你是杜思成的女兒。杜叔叔人特別有才氣,當時在T城有名得很。你的學習成績應該也挺好的吧?會畫畫嗎?”
“”我覺得額頭上有冷汗滑下來,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不好意思啊,我肚子痛我得去趟洗手間。”
五分鐘後,我站在洗手間的隔間裡面,看到內褲上的一片血跡,腦子裡半晌空白。
空白了不知多久,終於回過神來。然後第一反應就是恐懼地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現在想來,那時候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幼稚得可憐。然而後來有一次我又覺得自己幼稚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葉尋尋。然後拿一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葉尋尋在這件事上也被嚇得哇哇大哭差點跳樓直到被鄢玉強行抱下去的糗事相比,頓時又覺得我那時候沉默以對的表現已經淡定得十分欣慰。
我現在依然記得在那短短的幾分鐘裡複雜萬千的心理反應。這樣鮮明的血跡,肚子又這樣痛,那一瞬間什麼可怕的猜測都冒出腦海,諸如腫瘤,癌症,內臟出血等等。心情複雜而恐怖地想了很久。又進一步地想到了過去一年的生活,又覺得舉目無親,頓時想我可以不用治療了直接躺在床上等到人生的盡頭就可以了。
然後轉念又一想,我與其孤零零一人躺在T城的床上,還不如回到山區,躺在燕燕身邊,和她一邊話著家常,一邊靜靜地等死好呢。
在T城過去一年,我終於確定,我是不適合這裡的。
這裡是顧衍之他們那些人習慣的生活,卻並不是我喜歡的生活。我在別人面前不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