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六娘披散著一頭蓬髮,直挺挺站著,眼露寒光,臉上卻是笑著,要多詭異有多詭異。“藤蘿,把她帶出去,杖斃,立刻。”
被點了名的藤蘿不敢耽擱,唯恐稍有觸怒,要死的就是自己,趕緊爬過去將香縷拖了往外走。香縷臉色慘白,不敢掙扎,不敢求饒,乖乖讓藤蘿帶了下去。
雲芍覷一眼主子,身上就是一個寒戰。心一橫,索性自顧起身:“奴婢去幫藤蘿姐姐。”說完一溜煙出了門。餘下幾個丫鬟互相看看,也紛紛效仿,各自退下。
張六娘一掃屋中剩下的林五幾人,“哈”地笑了一聲,指著她們說:“去稟告王爺吧,我把皇后送來的釘子拔了。還有,他身邊那個閹人連榮,也是皇后給我的眼線,連榮還有幾個同夥,皮鞭子打在他身上,一準什麼都吐口。去,去稟告,快去啊!”
說出這種事,她的語氣就像是談論衣服首飾,輕鬆的,還帶著歡喜。
侍女林五便福身行禮,像是接受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吩咐,說一聲“奴婢遵命”,就平靜地走了出去。張六娘便一矮身倒在了地上,半臥半躺,輕輕閉上了眼睛。
林五出屋,看見藤蘿幾個正在撕扯香縷,好幾個人按住一個,將拼命掙扎的香縷按在長凳上趴著,動彈不得。
“姐姐!好姐姐!王妃神志不清,你們且放過我,不然等王妃清醒了肯定是不會殺我的,到時你們怎麼交待。姐姐們,我是宮裡出來的,皇后會問起的呀!”
被嚇怕了的香縷不敢放聲喊救命,壓低了嗓子含淚央求,絕望無助。藤蘿略有猶豫,雖然平日不待見她,但也還沒到要她性命的份上,就這麼把人家杖斃,實在是下不去手。雲芍看看屋裡,低聲道:“姐姐,動手吧,不然王妃若是責怪我們不聽話,下一個被打死的可能就是我們。”
為首的藤蘿就緊緊咬住了唇,眼裡閃過一道雪亮的光,握拳,下了決心,“堵住她嘴,動手!”
香縷眼中的絕望變成了徹底的死寂,剛喊出了半聲“王妃”,嘴就被帕子塞了嚴實。
噼噼啪啪的悶響連綿不絕,在藤蘿的示意下,在場的每個丫鬟都上去打了幾棍子,若是香縷冤魂尋仇,大家都有份,誰也跑不了。也許人多力量大,鬼魂不敢過來也說不定。
用的是尋常打板子的方法,每一下都往人臀腿上招呼,幾十棍子下去,先還有些掙扎的香縷漸漸垂了腦袋,即便不按著她,也不動彈了。卻還沒有死,鼻涕眼淚流得一塌糊塗,滴滴答答掉在冬夜冷硬的磚地上,塞著嘴的帕子也漸漸被血浸溼。
丫鬟們先還戰戰兢兢,後來見香縷出氣多進氣少,臉色在昏暗的夜幕中泛起帶青綠的慘白,俱都嚇得怕了,手上便越發用了力,狠命地招呼。
林五站在廊下靜靜的看了一會,直到香縷圓睜的眼睛再也不眨一下,眼白幾乎翻到了天上,才走過去,握住了依然沒停的棍子。
兒臂粗的刑棍,沾著黏糊糊的血,盡數染到她手心。“停吧,死了。”她輕輕一帶,便將丫鬟手裡緊握的棍子奪了出來,甩手扔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出了院門,直往錦繡閣方向去了。
藤蘿呆呆看著一動不動的香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冷從腳底猛然竄起,將她整個人都凍僵了。就連之前說了狠話的雲芍,也是腳一軟坐到了地上,瞪著死不瞑目的香縷說不出一句話。丫鬟之中有暈倒的,直挺挺倒地,卻沒人去扶。
冷風吹過來,捲起香縷凌亂的裙襬,裙上血跡就像一朵盛開的薔薇,飄搖婉轉,騰起又落下。
如瑾聽到訊息的時候呆了一呆,難以置信的看向長平王,“她瘋了嗎?”
長平王將回完話的林五遣回去,除掉外袍搭在衣架上,嗤笑一聲,“不過是本性流露,她原就是這個樣子。溫柔知禮的那個,是安國公府教養出來的小姐,卻不是她本人。”
如瑾捧著手爐靜坐半晌,默然不語。長平王穿著中衣走過來,雙臂環住她,“怎麼不說話了,怨我對她太狠?”
如瑾搖了搖頭。
這不是長平王的錯,也許他尖刻了些,對張六娘刺激很大。但,因為受了刺激,覺得委屈不甘,就可以輕易奪去無辜人命嗎?
自己受到不公,絕不是同樣向別人施加不公的理由。
她只是在想,一個溫婉端秀的人,如何就能變成這個樣子呢?她不由想起家中的堂姐。藍如璇對貼身丫鬟的虐待,和張六娘簡直如出一轍。而她們在人前所保持的賢淑知禮的樣子,竟也有那麼一絲神似。
為什麼她們習慣偽裝,習慣掩飾心底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