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則小心翼翼地收集地面還算乾淨的積雪,把它們捧進一口巨大的鐵鍋裡裝滿,合力舉高,掛在木頭撐架垂下的鐵勾子上。
羅蘭仔細地觀察著他們的動作。顯然,這些人正在紮營。他們的武器也很簡單,除了兩把老式火藥槍,只有幾根磨尖的鋼筋和沉重粗長的砍刀。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抬頭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幕,羅蘭收起揹包,順著河床邊上的斜坡走回地面,朝著已經生起篝火的流民營地大步走去。
冬天在曠野裡過夜並不舒服。如果有一堆火。那麼情況就會好得多。尤其是遭遇夜間遊蕩掠食野獸的時候,也要安全得多。
與野蠻的暴民相比,流民的理性概念要好上那麼一點。至少。他們不會主動攻擊其它人類聚居地。這種情況或許會隨著食物缺乏和生存環境惡化,朝著壞的方面變得更加突出。但是在羅蘭看來,一群擁有老人和孩子的流民,應該有想象中那麼危險。
何況,自己的自保能力還是有的。
走近營地。空氣中傳來一陣混合著食物香氣的焦糊味。察覺到有人接近,流民們迅速從火堆前站起。身材最高大的兩名中年男子端著管口粗大的火藥槍,其他人則拿起各種不同型別的武器,用敵意和戒備的目光,在這名不速之客身上來回打轉。
“我沒有惡意。”羅蘭平攤開雙手:“我只想在這裡烤烤火,找個背風的角落過一夜。”
一個披著破爛氈布。似乎是為首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在距離五、六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微皺眉頭注視著她。目光從嶄新的黑色戰鬥服上,很快轉移到冰冷的狙擊步槍表面。
荒野求生的人崇尚強悍與暴力,他們同樣也有對實力最樸素有效的認知方法。在他們眼裡,沒有補丁的衣服代表地位,威力強大的金屬槍械意味著無法抗衡的實力。
兩樣東西等量相加。得到的結果會成倍數擴大、增長。就好像舊時代的人們看來,“保時捷”跑車和“範思哲”服裝代表著金錢。大人物外出時在前面開道的警車是權力象徵。他們都是普通人不敢招惹並且無法望及項背的存在。
中年人點了點頭,側身讓出一條路。眼睛裡卻仍然保持著警惕和慎重。
羅蘭走到火堆旁邊坐下,從揹包裡取出一塊斤把左右的玉米餅乾遞到中年人手裡。這一舉動徹底打消了流民們的敵意。人們冰冷的目光中,開始露出幾許算不上熱切,卻也算不上冷淡的微笑。
加入營地,必須拿出一定的食物或者交換品。具體數量視加入時間長短而定。這是荒野上的規矩,也是流民接納新夥伴的標準。
這塊玉米餅很大,足夠幾個人食用。如果用湯煮化,能夠吃到人就更多。對於流民而言,算得上一個意外的收穫。
一個穿著布條拼成衣服的黑瘦女人站在鐵鍋前,用一把已經分辨不出本來顏色的鐵勺在鍋裡來回攪動。清淡的湯水裡不斷湧出氣泡和旋渦,半沸的鍋裡不時能夠看到上下翻滾的骨頭,其間也掛著幾絲零星的肉渣。
羅蘭盯著骨頭看了很久,也沒有看出這究竟是什麼肉。放棄努力的她只能把水壺貼在石灶邊上,用火焰的溫度煨熱冰冷的水。加上一塊玉米餅,這就是她的晚餐。
鍋裡煮的,究竟是什麼?
天知道這些流民吃的是什麼東西。在沒有確切把握的情況下,她只會吃自己攜帶的食物。
就在這時,黑茫茫的曠野上,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夜幕中慢慢走來。
這是一個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他個子不高。很瘦,上身穿著一件灰綠色的棉質大衣,膝蓋以下的部位胡亂纏著幾塊骯髒的破布條,頭髮幾乎已經掉光,手裡杵著一根略彎的鋼筋,支撐著疲憊的身體不至於摔倒。
流民營地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起來,火藥槍口和尖銳的鋼筋對準了新的不速之客。不過,人們臉上的神情沒有像對待羅蘭一樣警惕。狙擊步槍和普通的金屬棍棒,前者的威懾力顯然遠遠強於後者。
男人伸長脖子,使勁兒聞著鐵鍋裡飄散開的肉湯濃香,喉嚨裡的三角形骨節順著食道上下來回滑動,乾瘦的身體不受控制般在劇烈顫抖,眼睛裡同時釋放出飢餓與興奮的目光,枯柴一樣的手臂死死纂緊斜插在地面的鋼筋,臉上的神情有些猶豫,又彷彿是在掙扎。
過了半天,他蹣跚著走上前來,舔著半乾的嘴唇,用近乎呻吟的語調向流民當中為首的中年人企求道:“求求你能,能給我一碗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