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室外氣溫是低,但無風無雲,天空晴朗清澈,從白府到鎮中心還需經過一條林蔭路,陽光從枝葉中散落下來,金燦燦地落了一地,未受汙染的風景和這是的人一樣漂亮自然。
小桃欣賞著窗外,不自覺笑了起來。白迎秋即將出嫁,韓光烈卻沒有阻礙,她看得出這兩人是斷然不會再有不該有的聯絡了,心中大石是穩穩落在地上,她的小命保住,不用再擔心會一腳被人出踹死,心寬體胖,連胃口都好了許多。
長宏好笑地瞅著她想著想著,自己就傻傻笑起來,“幹什麼呢?在外頭看見什麼了,笑成這樣?”
小桃忙放下窗簾,“沒什麼,就是覺得日子這樣悠閒,安穩,真是好。”
長宏詫異道,“喲,你居然會感慨這些,不簡單不簡單,果然是跟著我久了,能說些人話了。”
好少爺,您就不能不損我麼!
小桃氣呼呼地別開臉。
途中依稀看到些孩童揹著布包,結伴走在路邊,小桃好奇地問,“他們是去做什麼?”
春遊?可現在是冬天吶。
長宏懶洋洋地往外瞧了一眼,“大概是學堂放學,孩子們回家去了吧。”
“哦!”早就聽說鎮子北邊有個學堂,招收一些孩童,教他們讀書識字,校長還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教授,她垂涎已久,“好想去看看吶。”
“有什麼好看的,一排破房子。”長宏興致不高,但對學堂的校長讚賞有加,“也就是方校長能守得住那些房子,還從省城帶了兩個老師回來,否則,孩子們哪有學上。”
想當初他們唸書,多是在家請先生的,年歲漸長,也是和韓光烈結伴,到了隔壁鎮子的學堂去唸,四平鎮是從前年才有了自己的學校,還在起步階段,招收到的學生不多,有些條件不好的家庭,是捨不得讓孩子去交錢唸書的。
但就算如此,鎮子每年還是能有一兩個年輕人學成出鎮,在方校長的引薦下,去北平,去上海年大學。他豔羨非常,只恨自己生不逢時。
“如果那時候,我也能遇到方校長這樣的先生,大概早就出洋留學了吧。”長宏淡淡笑道,有絲落寞一閃而逝。
小桃微怔,她從沒想過長宏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是啊,平日裡打鬧,拌嘴,長宏都是掩飾著心底的失望,為了孝敬父母,他也是不忍心出去闖蕩,可憐了一番雄心。
小桃頓了頓,安慰道,“其實現在不晚啊,少爺您才二十出頭,正正好的年歲,出去看看,也就不會悔恨了。”
“你說的輕巧。”長宏戳她的腦門,“若真的這樣容易,我和光烈早就出去了,何必羨慕阿冬和子文?我們要是走了,母親一定要哭天搶地,而韓家的老太太,她最疼愛光烈這個小孫子,要是他走了,她還不得哭暈過去。”
哎,濃厚親情,有時候也是桎梏。
“可韓二少爺醫術那麼好,他去學學洋人的外科手術,醫術必定更加精進,好好說的話,長輩們不會不同意吧。”
長宏嘆道,“你啊,異想天開。”
接著,便是一路無話。
小桃不自覺地開始惋惜,她家少爺這樣優秀,韓光烈也是聰明絕頂的人,卻只能安身在小鎮子裡,無法施展拳腳,怎能不可惜?
到了鎮中心,長宏大搖大擺地閒逛在各個店鋪中,那風流倜儻的樣子,哪裡還看得出他在馬車中的一瞬間失落?
小桃偷眼瞄他,討好地,“少爺,您想買什麼?糖果和糕點家裡都是有的。”
“先看看吧。”
而這一看,就看到了韓家的醫館。
他在車中和小桃談了一些,無意勾出心中愁緒,只想找個人傾訴,腦袋一轉,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同病相憐的韓光烈,跨入醫館,長宏對德叔笑道,“又打擾了,光烈可是在後屋?”
德叔點點頭,忙掀起門簾,“自然是在的,方老爺摔了跟頭,少爺正在裡頭為他診治呢。”
“哦?方校長?”長宏心下擔心,不由加快腳步。
小桃也忙不迭跟過去。
德叔目光落在小桃的背影,頓了頓,招來夥計,“你看著店,我到後屋,去招呼少爺們。”
說罷,就跨入屋裡,繞過小回廊,來到韓光烈那診病的屋子外,還未進門,便聽到裡頭響起一聲杯盞落地的破碎聲。
“校長,怎麼了?”長宏訝異地喊。
德叔心頭一突,不動聲色地掀起門簾。
溫暖乾燥的屋子裡,方教授重重跌回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