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不是一兩件自鳴鐘就能隨便動搖人們的古老習慣的,連宮廷中也仍然主要使用著五輪沙漏,而不是自鳴鐘。
因為是宮廷御用器物,精工細作不惜工本,所以儘管是比較常見的五輪沙漏,稍加留意之下,雷瑾那漫不經心的心神仍然在剎那間,被這沙漏所呈現出來的那種精美絕倫的製作工藝所折服,這已經是技藝的顛峰,每一個雕琢鏤刻的微小細節,都是無數工匠的心血靈性凝聚而成,閃耀著鬼斧神工一般的神韻靈光,讓雷瑾為之感動,為之共鳴。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都離雷瑾而去,呈現在雷瑾面前的是神秘玄奧的靈性光華,在虛無縹緲中倏忽來去。
這是靈智的湧現,這是頓悟的契機,心神已經被宦官張玉的畸門心訣折騰蹂躪了半宿整夜的雷瑾,突然之間,只因為這漫不經心的一眼,只因為這欲離還駐的一眼,他的心神靈智,便為那巧奪天工的雕琢和鏤刻而觸動了靈機,豁然貫通開竅,靈光如泉湧現,靈臺燈火闌珊,一片輝煌。
雷門世家的‘九天殷雷’,司徒家族的‘詩劍風liu’,令狐家族的‘花間聽禪’,尚未成形的‘月舞蒼穹’,邪宗的秘法,畸門的心訣,又或者是其他各門各派的心訣秘法,便在那一刻交替呈現,撤掉了各自固守的藩籬,混元化一,溝通交連,雷瑾彷彿看到冥冥濛昧之中,一縷宛若游龍般的靈光,上下穿行,把那些各自為政,甚至衝突扦格的武技心訣互相串連起來,一一貫通起來,不再是毫無關聯的零散珠子或者散碎金銀,而是串掇在一起的珍珠串鏈,又或者一爐熔鑄而成的金銀錠了。
萬法同源,殊途同歸,一以貫之,可窺堂奧!
在這一刻,雷瑾才真正悟通了父親雷懋當年在親授武技時所說過的話。
無論是由博入精,還是由精入博,非一以貫之不能臻精妙之境矣!
“三郎兒,喜歡這沙漏麼?”
平和溫柔中纏繞著無限嬌媚之意的聲音,幽幽淺淺,沁人心魂,雷瑾回眸而視,竟然是一身盛裝,容光婉媚的展妃,她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幾步之外。
雷瑾悚然而驚,心神遽然歸竅,連忙行禮,說道:“兒臣不知乾孃駕到,不及恭迎,罪該萬死!”
“兒臣”對“乾孃”,本來不倫不類,按照常理怎麼著也應該恭稱一聲‘母妃娘娘’,至不濟也該是“義母”才對,雷瑾其實是略帶著一點故意,他早就想試探一下這展妃的心思,現在便借勢賭上一鋪。
雷瑾訖今為止,深心裡很是懷疑皇帝封自己為義子,只是一種欲抑先揚,麻痺自己的權謀,只要自己稍微的麻痺大意,致使某些跡象落到皇帝眼中,便會一腳從雲端之上摔下地來,粉身碎骨。
這個皇帝雖然胸中沒有什麼大格局,在治國上只是一味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但在權術上還是很有一手的,雖然沉迷煉丹,皇權之柄卻仍然牢牢把持在他手裡。
雷瑾可不認為自己一定可以玩得過皇帝,皇帝是世人眼中的天子,基於這種普遍的正統觀念以及皇帝天然擁有的強大皇權,使得很多聰明人的智慧機巧,都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聰明,顯得非常的無能為力,因此許多人都選擇順服的姿態,在皇權的縫隙裡玩弄自己的聰明機巧,而不是正面交鋒。
要想在正統皇權的威壓下,遊刃有餘,非絕大的大智慧莫能辦矣!
以前是天高皇帝遠,還可以恣意妄為;現在在天子腳下,行事必須多加小心。
但是雷瑾也深知燈下黑的道理,他現在就是蓄意要抓住一切機會,在天子腳下,經營一小片屬於自己的燈下黑世界。深入虎穴且安身,如果在皇帝的視線內,一舉一動都無所遁形,那豈不太被動了?
而眼前的皇貴妃展氏,正是皇帝后宮第一得寵的紅人。皇后病榻纏mian多年,早已不理後宮事務,如今只是一味的靜養,看著也是撐不了多少年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又是安福尊榮不管事的主兒,後宮就只有這展妃最是當時得令,雖然有周妃、顧妃分寵,終究還是得讓著展妃一頭,因此如果能將這展妃結為援應後臺,自然大有益處。
雷瑾故意用更顯親密意味的“乾孃”俗稱,而不是正式的“母妃娘娘”,弄不好就是無禮之罪,罪名亦是可大可小,端看展妃意向如何。
“三郎不必拘禮。平身吧!”
雷瑾一聽這口風就知道自己這一鋪押對了,在自己到京之前,楊羅以‘商賈’身份的進言,這展妃還真的聽見心裡去了,有意籠絡結好帝國的大家族以為奧援,那麼後面自己所想的事情,也就好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