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頗讓一些人暗地裡猜測:都督幕府是不是要遷到長安?這流言不脛而走,任憑長史府的官員如何闢謠,仍然有不少人從西北各地湧向長安,希望能取得先手之利,這卻是西北幕府所始料未及,不過倒也可以看出平虜軍戰勝攻取,所向披靡確實給了許多人信心。敢於湧入長安,那是因為他們相信西北幕府能夠保護地方安定,讓他們從此安居樂業。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人們的猜測,與事實頗有些出入。
事實上平虜侯府請媒證遍立婚契的事兒已然告一段落,擺喜酒則只是遍告親朋故舊兼且趁勢慶賀一番,另外安排二十日、二十一日兩天以八抬花轎,將幾位內宅妾室抬進門完成拜堂之禮則尚有安撫和另眼高看之意,這也只有幾位地位重要的側室夫人能夠如此風光體面的操辦婚事:綠痕、紫綃、阿蠻各居平虜侯府高位,又是西北幕府中掌控機要的心腹,自然是不用說;峨眉派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尼法勝、尼淨淵一則是雷瑾貼身護衛,人非草木,日久情生,待她們自與別人不同,實也在情理之中,二則西北幕府與峨眉派的利益聯盟也越來越緊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看僧面還看佛面不是?因之,這八抬大轎也是不可少;而青海蒙古部的烏日娜公主則因其父兄所擁有的青海蒙古部實力不俗也得以同享此等隆重的體面,以八抬花轎鼓吹巡遊送入秦王府拜堂完禮。
然而,不管人們如何猜想,也不會想到,臘月十九日這天,就在預定的婚禮前一日,本應該在長安秦王府中坐衙理政的準新郎雷瑾這會子卻是便裝簡從快馬疾馳,深入涇川山區。
而隨行的除了二十餘名親軍護衛,就是貼身護衛棲雲凝清、尼法勝等四人,不但即將拜堂的新郎,連即將拜堂的新娘子也一併離開長安,這也算是一樁奇聞;而且一向警衛森嚴的平虜侯,出行居然只有這二十幾個人扈從,確是極罕見的事。
自從行轅遷到長安,涇川山區再度變得冷清,只有落日聽梵仍然潛居於幽谷夏莊之中養傷修行。
而今伊人已悄然離去,空餘幽谷夏莊,山風依舊呼呼吹過。
憑著兩人之間那一點奇怪的靈犀相通,雖然聽梵憑藉其超越凡俗的武技神通避開了雷瑾手下部屬的耳目,可謂是點塵不驚。
然而她的離開,仍然讓遠在長安的雷瑾有所察覺,當然這也許是聽梵有意的知會一聲雷瑾:我要走了!
在那一刻,遠在長安的雷瑾心絃忽顫,毫無理由的,他便很清楚的知道,聽梵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臻至大圓滿喜樂之境,向著天人秘境又邁進了一大步,修為的提升使得她突破了以前停滯不前的修行瓶頸,達到一個得未曾有的嶄新境界。自然而然,此前她兩次遭受重創傷上加傷而在心靈神識中留下的甚深‘裂隙’都已然補滿無痕。
大圓滿,自無漏,正是相逢別離時,一旦與真實的自我相逢,悟通了本來面目,也就是拋棄過去,立地成佛之時。
水流任急境常靜,花落雖頻意自閒,這時的聽梵已然登彼之岸,再無有能束縛她之事物,身心自由,隨心所欲,事了拂衣去,歸去不遲疑,無論是戒律會,還是落日庵,都不可能再左右她的決定,雷瑾的種種羈縻手段也歸於無用,任是機關都算盡,仍需一別。
唯獨,她與雷瑾之間的因果塵緣仍然一線牽繫,這便是來日再會的一線之機,然而這再會之期卻是隨緣而動,遇緣而止,可以說再會緲茫,也可以說隨時再會,緣起緣滅,不過一念爾。
因此,在那一刻,雷瑾放下手上所有的事務,二話不說便快馬出長安,直趨幽谷夏莊,儘管明天就是他與一干美妾拜堂的日子,但是沒有任何理由的,雷瑾便策馬狂馳,匆匆而至。
牆角數支梅,斜欹暗香來。
牆角小案上,淡雅的青花瓷樽裡花枝橫斜,淡淡的臘梅花清香是聽梵的氣息,然而卻已然不是‘落日寒漪’的凜冽冰寒,萬物肅殺,而是自然渾成,生機無限。
洶湧潮溼的海洋,綠樹蓊鬱的山林,月夜涼風拂面的庭院,花木扶疏的蛩蛩蟲鳴,勃發如地火般猛烈的迷離色慾,黑夜裡的野性難馴,激發原始本能的魅惑
一刻彷彿千年,雷瑾無喜無憂的凝視著聽梵離去前那一刻,折花,插瓶,擺於案几上的那幾枝臘梅花,樽中插花猶如伊人,無言的訴說著當時那刻,素手摺花,隨心插瓶,皆在無意無心間,已然傾注了聽梵大自在大自由的全心全靈,純運性靈而成的花枝,橫斜直欹,渾然天成,這便蘊藏了道之真諦,本來佛心,契合了剎那間見終古,微塵中顯大千,有限中寓無限的天道之秘。
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