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二更初,雷瑾放下了手裡翻看了好一陣子的《南華真經》,這本道家典籍其實從小就開始誦讀,到如今已經是倒背如流,雖然如此,雷瑾還是喜歡翻開那微黃的卷軼,聞著那清清淺淺的墨香,逐字逐句的不帶任何心機的挑燈夜讀,那種雄肆汪洋奇偉瑰麗的想象,那種天地盈虛一一洞察的靈銳,能讓人窮盡六合,橫彌八極的放縱自己的神思,暫時掙脫所有的塵世煩擾。
近日深入修習喇嘛密教的大圓滿法、大手印法,並與令狐家“花間聽禪”心法互相印證,雷瑾在攝心成就上確實有些進展,六識亦更為敏銳,只有他那“蚌病成珠”的法子尚在摸索中,進境不大。
按照和南穀子、碧虛子的商榷探討之後的結果,“蚌病成珠”設想的大方向還是對的,但是有些具體的分寸和著手方式還需要摸索完善,只能一點點的去摸索,他現在的狀況也沒有什么先例可資遵循,只能靠自己一點點的去嘗試,外人是乾著急也幫不上什么忙。
再讀南華真經,雷瑾不過是藉此尋找一點靈感,希望能妙手偶得,有所收穫。
雷瑾今晚心情不錯,雖然外敵內鬼紛紛擾擾,隱憂四伏,但既然已經決定了用鐵血手腕鞏固他平虜將軍的無上權威,那所有問題也就簡單了——那就是在適當時候揮舞屠刀就好了,事了之後,也就是如何頒佈律例法令,作些適當的安撫和調整,那些事,那些人,說白了就是如何重新分配各方利益和平衡各方利益,使各方重新各安其位而已。
治大國若烹小鮮,為政治國其實就好似調和鼎鼐,將各種食材配料按照一定的工序精心調配起來,調理出一種‘和味’,這味不是任意一味食材配料就可以單獨成就,而是所有的食材配料混同、諧調、滲透、相融、相會、相輔、相成,創新而出的全新滋味,是哪一味食材配料都不能少的鮮新滋味。
現在,雷瑾打定主意要用熱油“爆炒”之法,快刀快鏟,烈火烹油,管他血肉和骨頭,管他油鹽和醬醋,一概兒飛火烈烈翻鍋快炒,炒作一盤新鮮熱辣的上席菜餚,手藝如何另當別論,但這主廚之位,卻是不容他人覬覦染指分毫。
快刀鐵鏟,鍋碗瓢盆早已經備下,就等著各路食材配料上俎案挨刀下鍋了,至於重整杯盤,分享羹湯那還是下下一步的後話了。
哄不聽話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大人經常用的一招——打一巴掌再揉一揉,或者再多給個甜棗兒吃,也就如此罷了。
在很多時候,這一招也是君王方伯,地方牧令常用常新,屢試不爽的招數,寬仁和嚴厲,鐵腕和甜頭,是治政必需交替運用的兩面,其中火候掌握,分寸拿捏相當關鍵。雖然許多人並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當局者迷,事到臨頭,未必就能拿捏到位,往往不是失之於仁弱姑息,就是失之於殘忍剛暴,過猶不及,反而僨事,遺後患而無窮。
在這個時候,除了等待,除了繼續與山海閣異種真氣爭奪身體控制權,除了每天泡溫泉,雷瑾唯一的消遣便是重讀幾本舊書,正如古人所說,為獲新知讀舊書,能夠從舊書當中汲取一些有益的東西為我所用,又何樂而不為呢?
雖然雷瑾對儒教許多教條一向不以為然,但亦認為儒家經典未始就不可讀也。反對、針對是一回事,但要切中肯綮,擊中要害,反而更需要深入研究,不研究比較清楚,又怎么做到有的放矢呢?沒的貽笑大方,自暴己短。
沒事翻上一翻,亦會時有所得,開卷有益,不是謬言。
譬如那《論語》、《孟子》、《詩經》且不說如何,那列入儒家五經的《易經》,其中自有大智慧存焉;至於《尚書》、《禮記》、《春秋》什么的更接近於歷史,讀之可領悟一番上古時人雍容深沉冷肅決絕的處世為政謀略,也沒什么壞處,關鍵是不要先入為主,被後世這儒那儒的一家之言引入歧途,喪失自我的獨立思考。
至於《老子》、《莊子》、《列子》、《孫子》、《吳子》、《鬼谷子》、《韓非子》、《三略》、《六韜》、《握奇經》、《陰符經》等,雷瑾沒事也時常隨興翻上幾頁,假古人之智慧,使自己儘可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不使自己過於狂妄而忘乎所以。
上古時人,野性勇銳,尚武剛烈,即使在儒家傳世的“四書五經”之中,在經過了千百年來這儒那儒的諸般修飾註釋之後,在雷瑾看來,也仍然能夠從字裡行間品味出難以掩蓋的勇武野性氣質,閱盡滄桑的深沉老辣,冷厲如冰的生存智慧,那種自強不息,剛健質樸的奮發不懈,那種人定勝天,毫不畏怯的堅強自信,縈繞其間,讓雷瑾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讀書至得其意忘其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