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夢迴橋畔,慕半依睜開眼,終於尋到那夾在一片殷紅中的白衣,竟是那般鮮明,那般驚亮。
他背身撫琴,姿態纖雅,白衣烏髮,亦如流雲潑墨。天降朱花,正紛紛散散地墜了他一身。花香滿衣,緋白相映,是花是人,是虛是實,湮沒萬點花漣中,只怕再眨眼,便衣影瞬滅。
他在林中,她在橋央。一人彈,一人望。
天空飛揚的花瓣,拂過眉鬢多少意,但最終順溪東長流,莫可奈何的惜花之情,由指尖瀉傷悒。
此刻,慕半依就好比站天地之間,尋到仙籟落處,面對那道背影,心境使然,輕輕念道:“花謝落紅盡塵沒,情愁不斷何寄所。”
惜生愁,不消散,憂難平。
於是琴聲乍斷,彷彿斷掉久世痴纏。
他驀然回首,朱花紛落下,襯那容顏驚若天雪。
慕半依心神震動,怔怔看著他。
容姿溫雅,肌色無暇,眉蘊一份病弱,而那雙清憂的眼眸好似秋水映世,揉入多少悲悒哀悵,直直望來,幾叫人肝腸寸斷。
一瞬間,時光有如停滯。
花簾紅雨後,浮霧水朦中。有身姿影影綽綽。
他眼神透出三分迷惘七分憂柔,直至最後看清了那張姝容,震驚徒然閃現。
不由想起一首詩:秀色掩今古,萬花羞玉顏。
她是誰?為何在此?難道說
“小姐——”
慕半依眼波一破,耳畔傳來翠菱的呼喚。
見她站在橋上,翠菱氣喘吁吁跑上前:“小姐,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翠菱,你”慕半依如夢初醒,回過神。
翠菱半彎腰,喘息解釋:“殿下見小姐遲遲不歸,說小姐許是迷路了,特別命我出來尋找。唉。這山莊簡直大得出奇,還好有這裡的侍從引路可是小姐,你怎麼跑到東殷園來了?”
“東殷園”慕半依喃喃念道。
翠菱不由拉起她的手:“小姐,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殿下著急。”
身體受力前行,慕半依被翠菱拽著離開。半空碎花還在飄落,想到那萬點紅中的身影,她禁不住回首,卻漸行漸遠,只看到一抹飄渺的白。
見伊人離開,他情不自禁開口:“姑娘”然吐出兩個字,胸口一陣悶痛。花樹下嗆咳連連。
“公子。”小童一旁見了,忙為他披上緞衣。那纖弱的身子骨,仍顯得過分單薄。
片刻,他抬起頭,臉上堆湧著紅暈,呢喃念道:“情愁不斷何寄所”於是,一雙眼蘊含散不開的憂鬱,朝橋岸久久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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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會依舊如火如荼。顧墨晗正興趣盎然的看著兩方人詩鬥。瞅見慕半依回來,不緊不慢地問一句:“媚兒怎麼去了這麼久?”
“呃”慕半依低首,有點兒心虛:“這園子太大,回來時不小心迷了路。”
她兩頰泛紅,似乎一路小跑過來。顧墨晗聽後轉頭,沒再多問。
可回想方才,與那人夢境般的對視,慕半依內心仍如小浪疊湧,難以平息。剎時腦海一閃,那樹下白衣與曾在茶樓擦身而過的人影重疊一起。
是他,是那個人
慕半依恍然,復又一笑,不知他究竟是何人,難道也是被允王邀請而來的賓客?但為何不在此與眾人吟詩,反而留在東側一園對花撫琴
那清悠柔緩的琴音,懷著幾許花凋遠逝的淡淡哀婉,依然於心中回味不歇,讓人感到前所未有過的寧靜。而此刻耳畔一切聲響,皆成喧囂。
慕半依莞爾,陽光打照在低垂的眼睫上,縈繞一層淡薄暖光,使那笑看去輕渺而恍惚。
顧墨晗微側頭,眼尾映入她怔怔出神的表情。顯然思不在此,神遊天外。
她,正因何而笑,正因何而思?
想此,心頭反難平靜,亦如她之前不在此,那些人口中的詩詩對對,過耳成煙。
慕半依再抬眼,恰好觸及他的視線,怔後一笑,其中的刻意諂媚,驀令他厭惡。
顧墨晗別過頭,慕半依卻因那眼中冷光莫名一顫,暗下奇怪,自己沒做錯什麼啊?
顧墨晗杯中的酒越喝越快,慕半依忙一旁替他斟,抬眸時,竟發現有不少目光投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盈盈一笑,想著怎麼也得做好表面功夫。但下瞬渾身發冷,看到顧墨晗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原來媚兒這麼喜歡笑啊?”
那語調說不出的怪異,令慕半依湧現不祥預感。根據這位殿下平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