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繼位不久,後宮仍不充盈,而這一連番恩寵,簡直讓季宛嫣如日中天,令暗中倍受冷落的嬪妃,不知摔壞了多少翡珠玉器,恨得咬碎了牙齒。
就在眾人暗恨生妒的同時,慕半依正斜倚木板床上的一角,閉目睡去,透窗而灑的陽光照在身上,彷彿因著那寧靜容顏,都意外地柔和起來。有時候她累的,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顧墨晗在瀾軒宮呆上一時片刻,對她來講卻珍貴萬分,如同在悶重窒息下,終於吸取到點滴的新鮮空氣。
霾雲鋪卷,天陰欲墜,直壓得人心頭煩悶。偏偏這個時候,季宛嫣非要去梅園散步,只因皇上今天從壽心殿批閱完奏摺,竟直接去了珞翡宮,那裡正是菱妃的寢宮。
“哼,那個菱妃,如今不過仗著身懷龍裔,就總尋藉口請皇上到她那裡去。”知主子此刻心情不好,兩名宮婢一左一右地碎言唸叨。
“是啊。聽說她以前可是個出身卑賤的,不過搶了先頭。當初皇上還是玦王殿下時,她才是名小小的侍妾。”
“論起才德樣貌,哪裡抵得上我們娘娘半分。”
“這皇廷深宮,也要講究幾分運氣,就算是麻雀,也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一日。”季宛嫣踱步慢行,輕笑間,不忘側眸提醒幾句,“宮闈之中眼線眾多,今天你們說得這般肆無忌憚,若傳到有心人耳中,想來是本宮也保不了你們啊。”
心頭如雷擊一震,兩名宮婢立即垂首:“娘娘之言,奴婢們謹記了。”
季宛嫣轉過身,想起方才那一言一詞,卻覺心中煩悶褪去不少。她走到一處荷池畔,放眼而望,盡是殘荷霜景,正意興闌珊時,忽然眼波一睨,看到緊隨身後的慕半依,默然不語,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簡直安靜亦如空氣般,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莫名的,氣又不打一處來,季宛嫣水嫩的櫻唇繃出深紅色,顯得滿臉嫌厭:“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看了就讓人生厭。”
慕半依惺眼朦朧,因著她這一句,有些清醒過來。
季宛嫣似看出何端倪,心肺有一瞬幾乎炸裂。隨即她恨恨挑眉,將頸項那條珍珠項鍊拽下,蔻丹深掐間,只聽斷線的珍珠叮叮咚咚落地,聲音好不清悅。
“哎呀,本宮的項鍊斷了”她佯作一驚,抬頭看向慕半依,頤指氣使地命令,“去幫本宮撿回來,總共四十二顆,一顆都不準少。”
這些珍珠有的夾在磚石縫,有的落進繁草叢,有的更是滑入荷池。
慕半依睫毛低顫,知她有意刁難,但仍是一聲不吭地彎身尋找。經過一番功夫後,季宛嫣瞅向她捧在繡帕裡的珍珠,顯然數目不對,冷聲問:“剩下的呢?”
慕半依語調平緩:“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至於其它幾顆,恐怕是落到荷池裡。”
“那還愣著做什麼,繼續找啊。”被黛筆精心描繪的柳葉眉斜揚飛挑,季宛嫣不耐催促。
慕半依躊躇原地。要知道這數九隆冬的天氣,宮裡的池水足以冷得凍死人,部分還結了冰層,池底雜草蕪生,若要去尋那一顆顆玲瓏小巧的珍珠,簡直好比海底撈針!
肩膀不知被誰一推,慕半依被迫走近池邊,蹲下身,迎面便是幽碧波池的寒氣,視線一陣恍惚,好似眼睛都蒙上霜。
她伸出纖骨小手,撥弄水面時,渾身不禁打出個寒顫。
季宛嫣哼笑:“你這樣子在岸邊能找到什麼?水中央的呢?給本宮下去找——”
伴隨她一句話音,慕半依背脊被猛地踢踹,整個人直接栽進荷池,水珠往四面張狂飛濺,昭示出這梅園一角的不平靜。
夾著細碎冰渣的池水,咕嚕嚕地灌入口中,慕半依只覺渾身血脈在這刻凝固,幾乎化成了冰雪僵石,雙眼急劇衝擊下,猶如承受著蔓延結冰般的寒魄之痛。
她屏住呼吸,四肢胡亂掙扎,半晌才從深至及腰的水中勉強支起身,卻已是髮髻半散半黏,衣衫溼漉浸透,那狼狽落魄的模樣,簡直就像只髒汙的泥鰍被打撈上來。
季宛嫣見狀,撲哧一聲,竟是笑得花枝亂顫。
慕半依站在水中,那腳底生出的寒意,讓身體顫似痙攣,她低著頭,水珠滴答滴答從髮絲上垂落,整張臉容,都彷彿融潤在一片水色殘光中,模糊到看不清神色——
“你就這麼恨我,恨不得我死掉嗎。”
季宛嫣乍一聽這句,只覺平靜中透出一股極端凝重,好似背後隱藏的是怒海狂瀾,讓人壓抑不堪。
“你才知道啊”許久,她緩聲答道。
“我對你,自問沒有對不起的地方。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