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他內心微有愧然。以前在桃花村,他大多獨來獨往,打獵維生,並未覺得自己啞了有多不方便,如今走出來,才發現不會說話,的確不便許多。譬如說,在這種喧鬧忙碌的地方,找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卻又不會開口說話,的確麻煩許多。
因此,他覺得委屈了蘇換姑娘,就算她在家裡不受寵,可吃穿用度是不愁的,她這好模樣,謀個好夫婿也是不難的,哪用跟著他風雨跋涉拋頭露面。
蘇換看他悶悶的,搖搖他的手臂問,“你怎麼吶霍安?我不怕的,你放心,跟著你我什麼都不怕的。”
霍安怔了怔,振作起精神。他這樣太可笑了,還不如一個姑娘家有膽氣,蘇換把一生都交給他了,他就得一往無前。不會說話,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麼想著,已走到一處柵欄門邊,霍安推開那半人高的柵欄門,帶著蘇換走進去,幾個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瞅瞅跟在他身邊的面紗姑娘。
剛走了幾步,一個十四五歲的赭衣少年傲慢地擋在他們面前。那少年一頭毛炸炸的亂髮,身材瘦高,挽起兩隻褲腿,上衫微敞,露出一截銅色脖頸,臉上全是汗,眼睛圓圓的,打量他們兩眼,有幾分生硬地問,“找襄哥?”
蘇換愣了一愣,去看霍安。
霍安也在打量這個少年。第一,這個少年是不太友好的。第二,趙敢那結拜兄弟蔡襄,看模樣在南關馬市是混出些名堂的,他們剛進馬市,不過打聽了一句,轉眼蔡襄就知道了。
他想起在路上,昆爺指點的:這江湖吶,是個煩人的地方,要有膽色,也得有戒心,要有戒心,也得有膽色。
於是他點點頭。
赭衣少年傲慢地一偏頭,“跟我來。”
霍安牽著蘇換,跟著少年走。
穿過幾群人馬,只見不遠處有一圈人,圍著一大群馬評頭論足,一個穿赭衣的男人,正翻身騎上一匹棗紅的大馬,駕的一聲,撒歡跑了出去。
眾人交頭接耳。
頃刻間,那男人又調轉馬頭,風風火火地騎回來了,風風火火地吼一聲,“劉老闆認為如何?”
霍安微眯眼,停下腳步。
果然,那赭衣少年跑過去喊,“襄哥襄哥!”
襄哥勒馬,低頭看那少年,那少年轉身遙遙一指,襄哥略提韁繩,騎著馬小跑過來,坐在馬上,低頭看霍安二人,“找我?”
霍安抬頭看他,只見這蔡襄不過二十六七的年齡,身材結實,黑髮束在腦後,面龐微黑,長眉斜飛,雙目細長有神,鼻樑挺直,居高臨下地看他們,顯得有些冷漠,微抿的唇又似姑娘般紅潤,又透出些許妖樣子。
霍安點點頭,直接從懷裡抽出一封書信,遞給他。
蔡襄微擰眉,“什麼意思?”
蘇換忍不住開口,“是趙敢讓我們來找你的。”
蔡襄眉一挑,看了蒙著面紗的蘇換一眼,接過那書信,坐在馬上,抖開信紙來,一目十行地看完,忽然猛一翻身,從馬上跳下來,扭頭大喊,“蛐蛐,把馬給劉老闆送過去!”
方才那赭衣少年聞聲,趕緊跑過來。
蔡襄這才轉了頭看霍安,上下打量他,“霍安?”
霍安點點頭。
蔡襄說,“我大哥他在慶餘可好?”
蘇換說,“挺好。”
蔡襄又看她一眼,十分直接地問霍安,“你是啞巴?”
蘇換在面紗後微皺眉。趙敢的信她看過,的確提及霍安不會說話,可她覺得這蔡襄忒沒禮貌,說話毫不委婉,也遠沒有她想象中熱情和善。於是想,趙敢大哥那麼好性情,他這個結拜兄弟,卻瞧著有些不善,還有些傲氣的模樣。
但蔡襄明顯對霍安興趣更大,也不曉得她這些腹誹。他慢悠悠疊好信,揣進懷裡,“我大哥這個人,是個有眼光的,他既然薦你,必定你是有些本事的。”
他說著轉頭,對正要牽了那棗紅馬過去的蛐蛐說,“去,再牽匹馬來,給這位大哥騎騎。”
那蛐蛐眉毛一挑,竟然很有幾分興奮,摩拳擦掌道,“好嘞。”
說完,轉身飛奔過去牽馬。
蘇換有些惴惴不安。這個蔡襄什麼意思?他看不起霍安?好討厭。於是她去扯霍安的衣袖。
霍安卻冷靜地拍拍她的手,目色平靜,直視蔡襄。
蛐蛐又牽了一匹黑馬過來。
蔡襄淡淡說,“一起遛遛馬吧。”
說完,翻身上了那棗紅馬,又瞄一眼蘇換,“以後別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