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的意思是,他那一刻的決絕皆是因為自己的推拒,已經讓他的忐忑惶然積聚到頂點的爆發嗎?她變了嗎?不!只有自己心裡清楚她沒有變,也曾惱恨自己的執著,可是她卻無力去改變。他其實一直住在自己心中,就是因為一直知道這樣的一個事實,所以才會害怕,不敢全心全意去愛,忐忑的不止是他,她又何嘗不是呢。怕重複受傷,躊躇不前。不是她狠心將他推出心門之外,而是她每前進一步就會讓現實的無情推回來幾步。她能怎樣?不過一介女流,掙扎如何,不甘如何,依然只得認命成為深閨冷梅,暗香虛度。
“從前你多愛他啊,事事以他為先,樁樁以他為重。你的世界是疊在他的世界之下的。可是如今呢?你有了除他之外可以傾訴的物件,有了更加信任的其他人,你可以跟管戎分享的秘密,從前都是屬於他的。你給我的溫暖包容,從前也是屬於他的。”或者他曾經對於敏梅忽略了自己有過怨言,可是今日,在他領會愛情後,才知道那就是愛情的自私。
她抬頭看著允承,訝異的說到:“這便成了他圈禁我的理由嗎?”
“圈禁。你看如今你都會用上圈禁這兩個字了。從前即使沒有派人駐守,你幾時捨得離開這個院子。”那時她愛得瘋狂,卻很真實。允承寧願看見那樣的敏梅,至少比現在這樣沉靜無波的死寂要來得坦誠。即使她再為愛拋下他這個弟弟,他也不會再怪她。因為他如今也是懂愛的人。知道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眼中再也看不見別人的那種感覺。
“當年年幼,如今才知道自己的重要。”她不可能在見識過寬闊天空後還願意重新做回籠中鳥。“我已經懂得,生命的軌跡應該由自己掌控,而不是依附於某人之下。即使是最為親近的人也不可能完徹底的坦誠相待。他的心太過絕對,我是獨立的個體,不可能在他面前完全透明。”
允承睜大眼睛,低頭沉思片刻才說:“你的思想有時真是激進得可怕。”他畢竟是受這傳繞教育薰陶長大的男子,周邊的也多是一些唯唯諾諾的女子,“女人以夫為天”是古之明訓。姐姐這些離經叛道的思想讓他驚訝,但是不能否認,這份特別真的很能吸引男子的心,他也漸漸明白那常寧為什麼對自己的姐姐如此迷戀的原因了。
“姐,再仔細想想,別讓緣分從身邊溜走,你知道的,能抓住它的只有你的珍惜。”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走向窗邊,園子裡那棵梅樹已經綻出新綠的葉片,它早芳在那白雪皚皚的冬日,如今在這爭豔的春日,只留下一身孤傲
她明白他對自己有情,可是在這皇城裡,貴為王爺的他可以對自己長情多久?有一日她年華不在,色衰愛馳呢?那時還能餘下什麼?便只剩這最後的孤傲傍身了吧。允承不懂,這是她僅有的保護色,剝落了,就什麼也不剩了。
半月之後,允承再來這東苑時,帶來了泰必圖月末將於午門斬首的訊息。
她只是微微一怔,月末?不過短短几日之後,一百七十五口嗎?這世間人的命運到底是由誰決定的?在天之神還是在地之王?片刻後,卻又再無多餘的表情。自己的命運尚且不在自己手中,別人如何,她能左右嗎?
有些事情,她已經無意去追究了。知道如何,想來也不過是憑添煩惱罷了。阿瑪額娘已亡,誰也還不了她失去的歲月。秘密便讓那些逝去的人一併帶走吧。
金珠端了百合蓮子湯進來,敏梅抬眼看了看一臉冷肅的她,舉起瓷碗放在唇邊,機械的喝下,再機械的將碗放在桌上。
屋子裡已經沒有了葉兒的身影,常寧做得很絕,一步步的隔絕了她的世界。四珠替代葉兒成了她的影子,亦步亦趨。而葉兒總是被他以各種各樣的名目安排到東苑外去。也曾為了這樣的對待感到憤然,衝到東苑門口想要去找那人理論,可是最後是管戎拉住了她的腳步。她的妊娠期已入四月,管戎說本該著床穩定的胎兒卻因為她的情緒波動一直處在危險的地帶。他對她用了有史以來最嚴厲的語氣質問她為什麼在江南可以做到平心靜氣,到了京城卻總是被動的讓別人牽著走。
那一刻她頓住,是啊,她怎麼能總是讓人一直拖著走呢。在江南,只有她弄得人家團團轉的,白驛丞常常為了她的所作所為拍額嘆氣。可是到了京城,她卻一步一步的把自己陷入一種悲哀的境地。
她越反抗,常寧就越得意。她妥協,反而能得到平靜,那麼她為什麼不妥協呢?就如他說的那樣,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生下孩子,她離開,兩人從此再無牽繫,不也挺好。
所以她安靜了,平淡了。他要如何對她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