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相隔半里地的懸壺居這會兒燈火通明,六位拜入君子樓中苦心專研醫藥的子弟齊聚一堂,一個個面紅耳赤。
秋逝水負著手在正堂來回踱步,不知想到什麼忽然駐足,瞪著眼睛厲聲質問:“你們再給老子說一遍,酒歌被下的什麼藥?”
“是、是那種藥”已經年逾花甲的懸壺居弟子難以啟齒,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臉色越漲越紅。
醫術稍遜一籌的另一位懸壺居弟子年輕些,對這種事沒那麼忌諱,拱手躬身,小心翼翼道:“回師父話,沐少主中的應該是催歡一類淫藥,且是性子極烈的種類。方才弟子為沐少主檢查時發現他手腕有傷,似是髮簪刺出的,想來沐少主是藉著疼痛勉強保持清醒,所以才能跑去找溫少主求援。”
“什麼?手腕還有傷?重不重?誰刺的?”秋逝水音量陡然拔高,幾乎是怒喝著連連追問。
十三位少主除了碧簫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捱過秋逝水的拳打腳踢,君子樓樓主脾氣暴躁也是子弟間出了名的。然而秋逝水對徒兒們的心疼超過一切,他可以打可以罵,卻是絕對不允許別人來傷害自己這群寶貝徒弟的,若是誰敢對十三位少主出手,他必定不會輕饒。
宋子界朝房內探頭探腦,見沐酒歌面色蒼白雙目緊閉,仍然在昏睡之中,搖搖頭一拳捶在門框上:“沐師兄素來隨和仗義,從不與人結怨,是誰這麼無恥竟然給沐師兄落了如此下作的藥?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遺症”
一旁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話的老大夫總算有開口機會,咳了一聲整肅面色:“那淫藥屬下已用清腸草散去藥性,沐少主並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又硬撐太久導致身體疲憊不堪,這才會陷入昏睡,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能恢復如初了。”
宋子界悄悄打量隔壁房間一眼,湊近老大夫小聲問道:“那言姑娘呢?她是怎麼回事?跟沐師兄一樣嗎?”
“那位姑娘倒是沒有中這淫藥,僅是被蒙汗藥一類藥倒睡著而已,不過看樣子那藥的藥性也極其霸烈,估摸著得睡上一兩日。”
老大夫終日潛心於藥材醫術間,兩耳不聞窗外事,並不清楚言離憂身份以及她與溫墨情關係,是而回答時也沒有可以遮掩,聲音大得足以教隔壁房內的溫墨情聽見。宋子界來不及提醒老大夫小些音量,只見背對眾人坐在床榻邊的溫墨情忽然起身走來,才頭皮一麻想要解釋,半開的房門竟砰地一聲被溫墨情重重關上,將眾人擔憂目光隔絕門外。
轉身回到床榻邊,溫墨情輕輕掖好已經十分整齊的被角,指尖緩緩滑過言離憂熟睡容顏。
距離沐酒歌蹣跚跑來已經過去一個時辰,溫墨情的心卻還高懸著無法落定,即便得知言離憂並沒有受傷只是陷入熟睡,他仍舊感到慌張,仍舊混亂無措。
看見言離憂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那一剎,他真的被嚇到了。
握緊言離憂松垂手掌貼到臉側,溫墨情一遍遍確認著臉頰傳來的熟悉溫度。他很怕那隻手突然冰冷,害怕他掌中珍寶突然消失,怕得心思難安,怕得喘息都帶著顫抖。
等候太久,守護太久,為這一天他付出不知多少,好不容易才看到她勇敢地面對他雙眼,若是這時失去她,溫墨情猜不到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
瘋魔嗎?還是癲狂?又或者心如死灰從此變成廢人?
或許不會,他深深記得自己肩上揹負的重擔,瞭解自己所承擔的使命,在悲痛過後還要堅強活著去做他必須做的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倘若言離憂死了,這輩子他不會再去愛任何女人。
有些人,或許相遇相識相知的時間太短,卻能深入骨血宿命,言離憂之於他,就是如此重要。
唯一的,也是永恆的。
“墨情,我進來了。”房門咚咚響了三聲,宋子界推門而入,拘謹地移步到溫墨情身旁。
“師父非要守著沐師兄,其他人各自去休息了,你要是累了也去歇息片刻吧,我替你看著。”見溫墨情不動也不說話,宋子界舔了舔乾燥唇瓣,放下高傲心氣倒了杯茶送上,“誰都不願發生這種事,雖然我不太喜歡言姑娘,可她畢竟是你是你非常重要的人,你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
溫墨情還是不言不語,也不去接那杯茶,彷彿沒聽見宋子界的話,更不曾看見身旁愧疚不安的師兄。
宋子界清高孤傲卻十分看重同門之情,知道溫墨情定然心情極差,被他冷漠對待也心甘情願忍下,言語中卻充滿困惑:“墨情,這件事真的是碧笙做的嗎?她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啊,怎麼會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