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入神地想著,汝負我命,我還汝債。這個“汝”是誰?“我”又是誰?誰欠誰的債?我向來不信神佛之說,可他所說的一世命,兩世為人,明明白白指出我的來歷。這位高僧難道真能堪破天機?
阿瑪拍拍我的手,站起身便向外走,嘆息道:“雍親王遣人告訴我你在此處,阿瑪心想著終得見你一面才能放得下心。這便要走了,今日一見已是犯了痴罪,阿瑪終是不能全然盡棄私情。”
四阿哥為何會告知阿瑪我的訊息?以示關懷?別有用心?我希望是前者。
我忙拉住他:“阿瑪,外面風雪大,您明兒一早再走不成麼?”
阿瑪淡然一笑:“痴兒,今日與明日有甚分別?遲早要走!阿瑪雲遊修行,只盼能解你孽債,你是阿瑪與你額娘留在世上的惟一血脈,我們的精血魂魄會陪著你,佑你平安,你要替我們好好活著!萬事隨緣,不可強求,切記切記!”
我還待再勸,阿瑪已輕輕掙開我的手,大步走出帳外,口中高聲吟誦:“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聲音越來越弱,漸漸隱於風雪中,一身灰色僧袍風中飄然出塵,留給我一個離塵出世,仙風道骨的背影,兩行腳印迤儷著漸行漸遠,很快就被風雪淹沒,了無痕跡。
我跪在雪中,目送他遠行:阿瑪,捨棄紅塵俗念,甘心苦行為僧,您說是自己的造化,我卻知道您是為我消除孽債,無論我是哪個采薇,我都會好好活下去。
連著好幾天,心中只是悒鬱難歡。這謁語,暗合我的命數。難道我真的要從此清心寡慾,跳脫紅塵,離世避俗?我從來都是俗人一個,迷戀紅塵,沉溺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中。什麼人能夠無慾無求?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若果真如此,不如去死,死了才能真正的四大皆空。
我想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果真要歷盡磨難,我依然期待終有一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天空終於放晴,冬日暖陽下,小倔、我、老莫,我們踏風追日,馬蹄下怒濤卷雪,笑聲一串串灑在身後,爽不可言。小倔忽然停下腳步,哞哞地叫喚。我定睛細瞧,竟是楓葉灣,不再綠波盪漾,卻是冰封湖面,蒙著一層霜冷的薄霧,如百頃琉璃,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
我淡淡瞥了一眼,調轉馬頭,令小倔繞道前行,卻見老莫若有所思望著我,微微一笑:“薇薇,你還要皺著眉頭煩惱多久?這一次,你為什麼煩惱連我也不肯告訴了麼?”
我搖頭:“沒有什麼事可煩惱的,你多心了!”被棄,始終不是光彩的一件事。何足向外人道?
老莫也搖頭:“你撒謊!你喜歡草原,留了下來,不是奇怪的一件事。奇怪的是,你從前喜歡做的事,現在都不肯做了。你不肯喝酒,不再吹笛子,不再去你那個望星坡,也不再來楓葉灣,你在躲避什麼?”
我嘆氣,知己有的時候是一個天大的麻煩,不好糊弄。是的,草原上也有太多他的痕跡,我曾經快樂而美麗的回憶都與他有關,如影隨行。我只能避之不及。
我娓娓道來,老莫聽得很認真,說得也很認真:“薇薇,你們都是懦夫!他不敢告訴你真相,而你不敢追問真相!”
我無奈苦笑:“明知不可能的事情,怎麼能勇敢的一往無前?他只不過是用一個拙劣的藉口,阻止我追問真相。過程不盡相同,結局卻毫無二致。”
其實,我是懂他的,他或許對我也頗為了解,言談甚歡,好聚好散,不是他的個性。他怎麼可能自認怯懦?於是,他找了那樣一個理由,傷人傷己,果斷而無情。他知道,以我的心高氣傲,絕對不會低三下四追問真相。他不瞭解的是,其實我與他一樣,不會繼續這段無望的情緣。
我與他分明就是,懂事之前,情動之後,流年已過。
老莫嘆氣:“誤會是你們自己造成的,心結也是自己結下的,旁人幫不上忙。”
老莫躍下馬,拉我下馬,走到湖畔,指著湖面的凝冰:“薇薇,你知不知道,這湖面下其實沒有凍結,仍然水波盪漾,暗流湧動。就像你,也許他也是如此,你們用外表的冷漠掩蓋了心中的感情。至少現在來說,你還沒有忘記,你不應該去逃避,禁錮自己。否則你的心也會如外表一樣凍住。春天到來的時候,陽光溫暖,湖面會化冰。你也會,你應該放開懷抱,像湖水一樣等待下一個春天和陽光,你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是不是?你還有我們,託雅、彩薇、採霞,我們是一家人。”
我微笑:“是。我明白。給我時間,我一定可以。我早該告訴你就好,現在心中舒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