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慕容家的動作,卻並沒有阻止,同樣是註定了背北虧欠,卻都不曾後悔。
慕容鐸夫婦為的,是家庭的鼎盛繁衍。
而他為的,只是他的妻。
是的,他知道她是誰,或許早在親眼看著她從青木崖墜下之時便已在心底明白,而桑慕卿的一席話,更無疑將一切無可回圜的確認。
後來,她從邪醫谷回來,他知道她蠻是知道了的,然而,他卻從來不提,只做不知情。
如果說,當年那個笑顏明媚的女子,是他那一段暗沉生命中唯一的亮色與溫暖,那麼,如今的她,一顰一笑早已不知不覺中融入了他的血脈深處,雖死不能割捨。
那麼,是不是,只要不說破,他與她之間,便仍舊不會不可迴轉,她依然還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妃,此生唯一的妻。
他曾說過,她的弱點便是太重情義,他太清楚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可是如若不是這樣,他又會否愛上她?
所以他明白,她不會因為沒有血緣關係,便將一直以來當作家人一般對待的慕容一門視作路人。
所以明知道她前行邪醫谷是為了什麼,他卻依然放手讓她遠離,只為了她可以避開他與慕容家之間迫在眉睫不可避免的衝突。
傾兒,你等我,等我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好了,便到邪醫谷陪你,等我們的孩子出世。
他這樣告訴她,也告訴自己,明明笑著,聲音裡卻蘊著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緊繃。
她的身子太過積弱,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然而他卻已無退路。
所以明知道她終會知道,卻冀望能多瞞一時,等她避開上京的血雨腥風,等到孩子平安降生,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等到他與她之間有了永不可斷的牽連。
她是那樣的愛孩子,那麼為了孩子,他是不是就有多一分的機會留住她?
他算好了一切,以為那是一世,卻終是算不過天,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情的,她提前趕了回來。
她聽不進他的解釋,所以他冷冷開口,問,慕容灩呢,你也不顧她了?
為的,其實只是她安好。
所以,他打了她,對著那樣恨不能將之嵌入自己骨血密密護著,不讓她受一絲一毫傷害的人兒,竟然是他自己,親手打了她。
可是,他沒有辦法,他知道她要做什麼,而她卻不知道,亦或是已經不再在意,這樣的舉動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危險。
然而,他卻不能不在意,只要是與她有關,他永遠也沒有辦法不去在意。
她不會知道,他需要怎樣的強行剋制,才能壓抑下心底翻江倒海的鈍痛,方才打過她的右手,死死的握牢成拳,收於身後,卻仍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害怕只需這一眼,他便會心軟,會控制不住想要抑她,然後所有費盡心機營造的假象,所有傾盡心力維持的自制,便會隨之,全盤崩潰。
然而心底,其實在那一刻起便已經潰不成軍,她不惜自曝身份,他便知道自己仍是低估了慕容瀲對她的重要性,更加清楚他若是死了,會帶給她怎樣的打擊。
所以明知道要冒天大的風險,他仍是開始著手安排月毀暗中籌謀著諸多營救事宜,即便他心知肚明,為何看押慕容瀲的任務,會落到他身上,為何那一道聖旨上,欽命由他監斬,如若關押或者行刑當中出現任何閃失,他第一個脫不了干係,然而此時此刻,倉促之間,他卻顧不得太多,種種考量善後,只能留待日後。
沒有告訴她,是因為在那樣短的時間裡打點一切,贏面太小,萬一失敗,他不願意她經受從期望到失望的打擊,而很多事情,她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時間太緊,所要籌謀的太多,周圍的眼線也太多,他也實在是分身乏術去向她解釋。
卻不曾想,竟然會將她逼至絕境,竟然讓她不惜縱火自傷。
他一直知道她是外表柔然,實則內心堅韌的女子,卻仍是低估了她的決絕,為了救慕容瀲,她竟然可以惘顧自己的性命,將整個歸墨閣付諸一炬。
他想起了她在烈焰當中不住嗆咳的身影,至今仍心有餘悸。
他聽著她說,殿下,我不想再聽你的不得已,我只要你答應我,瀲詐死後,不要讓他出任何的事,這就足夠了!
握著令牌的手心不受控制的收緊,一點一點蘊力,太多的累與疼,無處宣洩。
傾兒,原來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他慢慢的鬆開了手,起身,令牌掉到了地上,碎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