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徵,皇叔的大公子,右大將軍的二公子,還有在朝三代的大學士之子,都紛紛前來問詢。若你這邊的婚事告吹,他們可上趕著先行“宿宮吉日”,沾沾皇家氣派了。
——當然,這些你都不用擔心,為兄可以對不起小妹,也絕對不會辜負紫櫻姑姑在世時的囑託。為兄早前也答應了你,只要出征大軍一離開,就幫你張羅這出親事。欽天司早就算好了吉日,七夕乞巧節,正是宣佈訂婚的好日子。
七夕女兒節。
距離不過半個來月。
還剩下,僅僅十五天了麼?
——為兄以為,出雲那丫頭是不是最近聽說了什麼,今天一大早就哭哭啼啼跑來找我。我哄了半天,把七夕這事定下,她才回殿去。
明仁帝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雪亮逼人,口氣已經漸漸趨向於不容置喙的境地,他怎會不懂。
可就前夜,他才對自己說過“偏要瘋這一次”,怎能甘心這麼快就放棄?!
——亞夫,你很聰明,你該明白自己的身份,該做什麼樣的選擇。
“亞夫,我曾偷聽到賜封前晚,上皇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織田亞夫霍然抬頭,深斂的眸底透露出一絲驚詫的神色。
仁景太上皇,正是明仁帝的親爺爺,織田亞夫的親外公。
那晚,那個老頭子問,從俄國人手上拿回了東晁帝國丟失了近百年的主權而重傷未愈的他,要什麼獎勵?
他當時並不相信這個從自己出生起,從未正眼瞧過自己一眼,把自己和母親視為皇族最大恥辱的老頭子,會真心要賞賜自己。
但他現在手上有了“為國爭光”這麼大個砝碼,便要搏上一搏。
他開口要了最不可能得到的親王爵位,並一口氣列舉了諸多互利互惠的可能性,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那借口完美得無懈可擊。
沒料到那老頭兒竟然笑問,“亞夫,選擇做東晁親王殿下,便失去平民們擁有的許多自由,就如同你的母親,她永遠也無法去亞國尋找她那負心的愛人。你必須揹負我帝國昌隆強盛的重責大任,絕不可像你母親一般任性妄為,以一己之私置家族、國體榮辱興衰於度外。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東晁最光耀如日的親王殿下,必須將帝國的發展壯大放在第一位,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你願意嗎?”
這是選擇,更是放棄。
他毫不猶豫地叩首謝恩,從未有一刻像那時般覺得外公說的所有話,正是他追求一生的神聖使命。
“好,朕御封你為光德親王,希望你能光耀我東晁帝國,千秋萬世。”
那一晚,他第一次心悅臣服地叩倒在外公腳下。
也就從那一晚開始,他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明仁帝提起此事無非是在提醒他,他其實別無選擇。
“一切聽憑皇兄安排。”
最終,他竟然狠狠賞了自己一巴掌。
從旭日殿出來,出雲喚住他。
那從青竹彩繪的垂簾後移出身影,和幼時一般怯怯,卻又更添少女的成熟嫵媚風情,一身織金編銀的華麗衣衫,在新出的日色下,豔麗出塵,美得令人窒息。
曾經他總是能在這一刻相會里,尋到些許如母親般的溫暖緬懷,也總以為這一生已經註定和出雲牽手,沒有任何雜念。
王子與公主的結合,身份與地位的匹配,青梅配竹馬,簡直完美得不可思議。
可是,他的手撫上那一頭熟悉又陌生的青絲時,閉上眼,腦海裡出現的卻完全是另一個女人巧笑倩兮、依依不捨的模樣。
——你,會去很久麼?
他剛剛才汲取到的一丁點兒依賴,就要徹底消失了麼?
他的手僵硬得動彈不了。
他想告訴她,他很快就會回到她身邊——卻明明白白又是個大謊言。
哈,她罵他是“騙子”,真是一針見血,絲毫不差。
啪——
“亞夫君,你幹什麼?你為什麼要打自己?”
他想,要是這被那小沒良心的白眼狼看到,一定會說,會說,說
說什麼?
該死,為什麼他突然想不起來!
“亞夫君,你怎麼了,你住手,不要,不要再打了!啊——”
他對不起外公的囑託,對不起母親的期望,對不起皇兄的信任,也對不起出雲的情意,更對不起
“殿下,您沒事兒吧?你怎麼那麼傻,親王的力氣那麼大,你怎麼阻止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