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曼下定決心向什麼的時候,坐在主位上,十年不曾出過沈家宗祠的大宗長起身對著沈曼微微一笑,花白的鬚髮在昏暗的祠堂裡面隱約見亮,沈曼在沈家的時候多少也是聽過這個大宗長的名號。
“沈家的女兒,你是第一個能進得了宗祠的。”
只是當年爹沈靖為了阿慈離家出走,甚至丟下沈家偌大的擔子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大宗長都不曾出面過,沈曼與沈君安現在是真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叫他親自出來,他們想,頂多是幾位宗長罷了,卻沒想到大宗長都親自出馬,他們似乎沒聽到說沈家將倒了啊。
“大宗長實在抬舉阿曼了,阿曼只是沈家嫁出去的女兒,實在擔當不起。”沈曼只微微俯身,舉止間說不上畢恭畢敬但也算是給足了面子的。
沈君安細心打量了一下另外的幾位宗長,微微側了下身子,保護者的姿態叫走上前來的大宗長眼神閃了閃,嘴角勾著的那抹笑若有似無。
“既是我請你進了宗祠裡,你便擔得起,何況,你不是一直想讓你孃的牌位放在沈家祠堂裡面,你爹沈靖的邊上嗎?”大宗主的話一下子便點住兩兄妹的死穴,沈曼知道當年爹孃去了之後,她與娘帶著爹孃的靈位回了沈家,可沈家只收了爹的牌位,至於孃的卻是死活不允入祠堂。
那個時候的家主正是沈曼的爺爺,雖然整個沈家,除了爹還有哥哥之外,沈曼誰都不喜歡,但是孃親與爹爹生前這般相愛,始終是想沈家人能夠承認他們的,卻沒想到孃親的牌位始終不能擺到爹的身邊,沈曼覺得氣憤,卻無可奈何,明明祖宗家訓,正妻的名諱是可以寫在邊上的,而孃親分明就是爹爹的正妻,憑何不能得到公正的待遇。
沈曼這樣想著,但在沈君安看來,那一套虛名根本就不值得,祠堂裡爹孃不能並排站著,但是墓穴之中,卻是生死同穴的,連陰陽都阻隔不了的兩個人,又豈會在乎這麼一間方寸之地?只是沈君安知道,自家小妹在乎,這也許正是男子與女子的不同之處吧。總之在沈君安看來,爹孃能被沈家承認那是最好,但若是要沈曼為此犧牲任何一點,他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宗長們一個個面色嚴謹地看著堂中央站著的兩個沈家子孫,尤其是大宗主,其實這些年他也很少管事了,只是這一代子孫裡面出了個痴情種,竟為了妻子而離家出走,而且也帶走了沈家年輕一代中最能幹的孩子,這才叫他不得不起意重視起來。
現在看來,的確是個人物,眉宇之間那風流神色自有一番氣度神韻,大宗長嘴上不說,心裡卻是真的歡喜的,沈家便是交給他定能護得一個周全,只是看這小子望向祖先牌位時候眼底的一抹譏誚,大宗主想,沈君安只怕是不想沾染半分的吧。
果然不出大宗主的所料,聽到他話語的沈君安搶在沈曼前面開口,語調輕揚,聽著似乎不帶一絲陰沉的味道,與這樣莊重嚴肅的祠堂格格不入。
“爹當初帶著娘還有我避居江南時就沒想過自己的名字能入了沈家的族譜,也不怕大宗長笑話,若不是當年爹隨了孃親而去,可憐我跟小妹孤苦,這才叮囑我們一定要回了沈家求一份庇護的話,我便是討口飯吃也要留給阿曼。這樣子說,大宗主不至於再打我與小妹半分主意吧。”沈君安脫口而出的話是從來有過的犀利,起碼沈曼是從沒見識過,她知道自家大哥是溫潤如玉的公子,但對著沈家地位超然的大宗主居然說了這樣一番話,饒是沈曼也心底一顫,身子卻是靠得更近,因為她知道,無論什麼時候大哥都是自己能夠依靠的人。
沈君安的話落在祠堂裡面卻沒起半分漣漪,周圍幾位宗主連身形都沒動彈一下,沈曼稍稍擰了擰眉間,抬頭看了一眼面容帶笑的大宗主,沈曼愈發覺得古怪起來。
直到角落裡看不清面容的一位宗長出聲才算打破了祠堂裡古怪的氣氛,“無論想不想,沈家畢竟在你們落魄的時候庇護了你們,做人要知恩圖報。”
挾恩求報?沈君安縱是涵養再好也忍不住嘴角溢位一抹冷笑,“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宗主想要多少銀錢,容君安耗些時日前去籌備。”
沈曼知道這樣的時候交給大哥處理才最妥當,自然是一言不發,但是身形挺直地站著,兩兄妹即便眼神從不交流卻叫人知道,他們相互扶持著,牢不可破。
“不要忘了,你們畢竟姓沈。”宗長的話緩緩的,根本染上半點嚴厲的意味,沈曼總覺得對方像是捏住了自己這邊的軟肋,勝券在握,這樣的感覺叫沈曼覺得很不舒服,輕輕扯了一下沈君安的袖子,然後對著離自己比較近的大宗主開口,“容阿曼先下去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