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伊雪清楚夏夢澤為什麼會徒添悲傷,因為這是她心裡散發出的那種悲傷。自己喜歡的人,為了救他愛的人,要她割脈挽救。這是置她於何地?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沒有人懂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割脈會有什麼結果,沒有人在乎她的命,命如草芥,何人疼惜?
既然這一切都是她欠夏夢澤的,那麼,她還。無怨無悔。
伊雪伸出右手把頭上挽的玉簪拿下,那滿頭如瀑的青絲瀉下。閉眼,好似下了決定一般。一滴淚,無聲的滴落在瓷碗之中,沒有人看見。不曾被對面的夏夢澤知道,也許,是淚也明白了伊雪的倔強。即使在落魄,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只是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卻深深的傷了伊雪的心。
心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很痛嗎?不痛,但是那鮮血會慢慢的流出來,那傷口即使結咖,也會留下痕跡,紀念那些天真的願望。
毅然,把右手的簪子刺入左手的指尖,鮮紅得血,從指尖湧出來。伊雪看著血一點一滴的滴入瓷碗,臉頰上竟然是幸福的微笑。上揚的嘴唇,沒有覺得一點的勉強,彷彿,伊雪現在做的事,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福的事一般。穿過指尖的痛楚,遠遠少於心裡那抹痛。
一隻手指,血流乾了,繼續換一隻。簪子的頂端染紅了鮮血,靜靜的躺在石桌上。伊雪每一次吃緊指尖,臉上的微笑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彷彿,這用力扎的手指並不是她的。
都道,十指連心,怎會不疼?
伊雪的嘴唇總是一張一合的,漸漸的傳出點點聲音,細如蚊蠅:“夏夢澤,但願你能幸福。”“夏夢澤,但願你無病無災。”“夏夢澤,若是有一天伊雪不再了,切記要好好照顧自己。”
伊雪左手的指尖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瓷碗裡的血,剛剛漫過碗底,伊雪換了一隻手,左手拿著玉簪用力的扎著右邊的手指。血,肆意的流著,伊雪的臉,變得更加的蒼白。嘴裡的呢喃卻沒有停止:“夏夢澤,入冬,天總是很冷。記得加衣服。”“夏夢澤,伊雪從來不後悔為你做的一切。”“夏夢澤,你的溫暖我給不了,但願她可以給你。”
伊雪的眼裡,蓄滿了晶瑩的液體,卻生生的逼著,倔強的不讓淚水流出來。
伊雪,不準哭,哭了就不是乖孩子,父親知道又會打了;伊雪,不許哭,不被理解的弱小隻好一直堅強;伊雪,不許哭,因為你是伊雪。
終於,兩隻手的手指上都是細細密密的小孔。這些小孔無一不彰顯著瓷碗裡的血是多麼的彌足珍貴。
“這些夠了嗎?”伊雪空靈的聲音也染上了淡淡的沙啞。鼻子發酸,眼睛澀澀的。但是伊雪還是不肯讓眼裡就這樣掉下來。
夏夢澤耳邊還是伊雪小小聲的呢喃。心神被伊雪說的話拉回了現實。看著瓷碗裡過了一小半的血,在石桌低下的手微微顫抖,目光自然的落在了伊雪蜷曲的手指上,依稀可以看到指尖細細密密的小孔。
何必傻得那麼天真
夏夢澤點點頭,面無表情。
“快端走吧,過了時候藥效就不強了。”伊雪空靈的聲音染上一絲悲慼。
夏夢澤看著低著頭的伊雪,起身,雙手捧著瓷碗,轉身頭也不曾回的往外面走去。夏夢澤不知道為什麼,不敢再轉身去看伊雪的表情。那會讓他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心又泛起波瀾。
夏夢澤卻不知道身後的伊雪待他轉身,頭就抬了起來,清澈的眸子裡盡是悲慼,目光追隨著夏夢澤的背影,直至夏夢澤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眼角才開始落下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打在厚厚的積雪上,消失殆盡。
伊雪起身,唇瓣已經絲毫不見血色,蒼白如紙的臉頰,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細細的看會發現,其實不只是指尖有密密麻麻的小孔,連修長的指節處也滿是密密麻麻的小孔。伊雪努力的牽動嘴角,還想擠出一絲微笑。
伊雪只是覺得眼前的景物在不斷的搖晃,腦中眩暈,身子緩緩倒在了積雪中。最後一眼,是那嬌豔的梅花肆意的開放。眼睛慢慢的閉起,眼角滑過一滴晶瑩的淚。
“小姐,小姐,早膳好了。”內殿裡依稀傳了惜月欣喜語調的話語。
惜月見,她家小姐沒有答話,更沒有進來。心裡頓覺詫異,已經只有她喊吃飯小姐總是會老老實實的做在那裡。可是今天怎麼還未進來,興許是看雪看得入迷了?
惜月踏出內殿,看著院子裡的蒼茫一片,卻不見她家小姐嬌弱的身影。心裡劃過不祥的預感。腳踏在厚厚的積雪之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目光掃了一遍又一遍,嘴裡始終呼喚著伊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