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丫鬟侍從數十人,個個收拾得光鮮亮麗,顧湘月穿著鳳冠霞帔,罩著蓋頭。
文徵明清早出發,到杭州迎親時已近中午了。文家人不多,跟著來的還有祝枝山、唐寅、徐禎卿、王寵,這都是他最好的朋友。
還有文徵明的親哥哥文奎與嫂子郭桂蓮。文奎很小便過繼給了文徵明的大伯父文森,兄弟倆仍然時常往來,若沒有要緊事,文徵明每一季都要前去大伯父府上看望伯父與哥哥。
顧湘月第一次見到文奎,文徵明長得偏像母親,多文秀,文奎卻像文林;文徵明溫和內向,文奎卻爽朗外放性格急躁,兩兄弟截然不同。顧湘月當然不能與文奎直接相見,她只是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掀起蓋頭來看了一眼。
她知道古代結婚習俗多,沒想到有這麼多,從出門上轎到登船,步步都有規矩。
開船後她才鬆了一口氣,正是六月天氣,穿著一層層的衣裙,就像在蒸屜裡一般熱得難受,便扯下了蓋頭來扇著風,一旁竹香急了,忙搶過蓋頭又給她蓋上,“好姑娘,你且忍耐一天罷,這蓋頭是留待新姑爺挑的,可別揭下啊!”
“有什麼關係,都是自家人,到了蘇州我再蓋上也不遲!”顧湘月掀起蓋頭來往外頭張望,她想看看文徵明在哪裡,人太多了,一層層地全擋在她面前,根本看不到。
文周兩家聯姻,一家是知府公子,一家是禮部尚書千金,排場怎會小?共兩艘大船,吹吹打打浩浩蕩蕩地朝蘇州去,好不熱鬧。她嘆道:“日子就沒選好,我應該十月份再成親,這樣到蘇州,我就要熱死了。”
“呸呸呸!”竹香更急了,“大喜之日,可不許說不吉利話。姑娘若要瞎鬧,我就去稟報老爺!”
“好!好!都依你!”顧湘月無奈地答道,她心中十分緊張,好容易盼來了這一天,生怕有變故,更怕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但起得太早了,又折騰了一早上,不覺竟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旁邊丫鬟都覺好笑。
周文賓與好友在前頭說笑了一陣,過來看她,卻發現她睡得正熟,剛要喊醒她,老太太制止了,“你妹妹素日就是嗜睡,今日起得早,若不讓她睡飽了,少時到了長洲,還有多少事宜,如何熬得住?到了再喚醒她也不遲。”
真是越擔心什麼越來什麼,船到半路便遇上了瓢潑大雨,顧湘月醒了過來,心中咒罵老天爺不成全。
她在裡頭怨天尤人,外頭情形卻不同。
船外雨落湖面,圈圈點點,濺起無數白色小水珠,遠遠望去,霧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遠山近嶺影影綽綽,好似猶抱琵琶半遮面一般。
文徵明往外一指,笑道:“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子畏,幾時將這面前景緻繪上一幅江雨隱山圖?”
祝枝山笑道:“小文,你還喜笑顏開?少時下得船去,將你與新娘子盡淋作落湯雞,別人成親是美談,你成親是笑談!繪什麼江雨隱山圖?該繪落湯蔫雞圖才是。”
文徵明絲毫不在意,只是笑。
周文賓笑道:“我看這雨不過是過路雨,不到吳中便會雲開雨散,老祝,再來賭五十兩如何?”
唐寅笑道:“這回我押十兩逸卿贏。”
王寵在旁道:“我也押十兩逸卿贏。”
祝枝山伸手道:“休得說嘴,銀兩先拿來我這裡放著,否則我不放心你們。”
文徵明笑道:“你們也適可而止罷!”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看雨的徐禎卿,心情又微微沉了下來。徐禎卿是來賀喜了,但心裡仍然不曾原諒他。從早上出發到此時,徐禎卿一句話也沒說過。
李端端過世三年,徐禎卿哀傷了三年,初聞心上人噩耗時的悲痛欲絕,並未隨著時間推移而減輕。
到了蘇州碼頭,果然雨過天晴,山邊還掛著一道彩虹。
一場大雨,減去了酷暑的煩躁,平白涼快起來。
竹香扶著顧湘月下了官船來換乘了喜轎,一行人又吹吹打打往文府去。路上週文賓笑道:“衡山,今夜不過三更你休想安寢。”
文徵明紅著臉一揖道:“我與湘兒百般曲折方有今日,還望諸位通融通融。”
周文賓笑道:“休來求我,求老祝是正經!”文徵明又望向祝枝山,祝枝山嘻嘻一笑,喊住唐寅道:“小唐,你聽到小文說什麼不曾?我今日可是耳背了?想是方才鞭炮聲太響,我一時竟什麼也聽不到。”
唐寅笑道:“我也不曾聽見,逸卿,衡山方才說話了麼?”
文徵明笑道:“我算認清了你們這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