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上卻是一成不變的緘默和麵無表情,他動了動唇角,令儀只聽見兩個含糊的音節。
“荊溪。”
他名喚荊溪?是化自荊倚清溪水?令儀皺皺眉頭,覺得這名字莫名的熟悉。
少頃之後,有人重新回到屋裡,令儀聽見東西放在木桌上的聲音。
門外有小廝輕聲的問,“公子,我送來洗漱的清水,可否進來?”
門被從裡開啟,小廝偷偷的抬眼,屏風將他要偷看的人影遮擋的嚴嚴實實,他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剛要抬腳入內,手中的銅盆被人接過,鏤空雕花的木門也在眼前關上。
小廝是個清秀的少年,今晨天還未明的時候,便有人上船,他朦朧著眼上前接引,看見玄衣男子從薄霧裡走了出來,走的近了才發現懷裡還緊緊的抱著一人,雪白色的狐裘將懷中的人緊緊的包裹,男子的手一動,懷中人精緻端麗的側臉便在毛絨絨的狐裘中露出。
屋內的令儀不知道這些,昨夜入夢之前還身處荒野,如今便在不知要駛往何處的船上。
荊溪端著清水轉過屏風,放在床前的木椅上,潔白的毛巾放進清水中一擰,再展開。令儀看著他拿著毛巾要湊近的手,沉默的看著他,“我傷的是腳。”
沒有停頓,荊溪低著身子,細細的擦拭令儀的臉頰。光潔的額頭,遠山的眉毛,狹長的鳳眼,挺翹的鼻樑,緊抿的唇角,圓潤的耳垂,優雅的頸項。這一幕有些熟悉,令儀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在文淵閣內的暗室。如今形勢翻轉,令儀是躺著的那個人。
清水溫熱,裡面大概還滴了幾滴香露,暗香在兩人之間流轉,荊溪又牽起了令儀的雙手,還未動作,便被令儀掙脫開來,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令儀坐直了身體,目光幽深的看著他,“我傷的是腳。”
語氣中絲毫沒有咬牙切齒的意味,公主儀態的教養不允許,然而令儀腦海中的小人兒已經抓狂,她不停的打滾不停的捶牆。而且男子溫熱的大掌總是讓她心裡一悸,他的認真溫柔和沉默寡言兩種極端的不協調正在讓她對他刺客的身份保持懷疑。
突然船身猛烈一震,令儀措不及防的往前一傾,落進男子炙熱的懷裡,剛剛冷凝的氣氛消失無蹤,荊溪將她環在懷裡,執起她的手用清水擦拭,令儀默默無言。
罷了,荊溪俯身將令儀抱了起來,令儀的烏髮順著他的臂彎往下滑,她單手環在荊溪的頸項,荊溪轉出屏風,將她放在桌前的木椅上,桌上擺著一個木盤,木盤上放著熬得濃稠的米粥和各色小菜點心,荊溪將一隻精緻的木勺遞給令儀,然後就轉身出了房間。
令儀看著桌上的白瓷小碟中的小菜點心,良久並未動作,直到想通了什麼才開始食用。
等令儀吃完的時候,荊溪又回到了屋裡,他從一旁的軟榻上拿起一件白色的狐裘圍在她身上,將她抱起走了出去。
比屋內明亮的光線讓令儀眯了眯眼睛,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到了船頭,河水溼潤的氣息迎面撲來,開闊盪漾的河面和緩緩後退的青山綠樹讓她覺得胸腔的沉悶一掃而空,霎時明亮起來。
荊溪將令儀放在一把梨花椅上,前面是一張長案,案上擺了一副棋子,他頓了頓,沙啞的說道:“別亂跑,我去做飯。”
令儀點點頭,並不看他,將目光轉向野草茵茵的河岸。過了一會兒,才感覺身邊的人離開 。
行到水窮出,坐看雲起時。
是前代詩人形容楚地大河的風景,令儀眼前的河流便是如此。山河開闊,地勢平坦,偶爾有一線沙洲島,上面蘆葦依依,水鳥閒步其中,遠處白雲悠然,像是從河面上漂浮起來的。
鏗鏘的琵琶聲突然響起,在開闊的河面盪漾開去,驚起了幾隻水鳥飛入草蔓,樂聲激越,將聽者的思緒引上雲端婉約迴轉,又像是千騎鐵蹄賓士而過。
令儀皺皺眉,白玉蔥似的手指落下捏住的黑玉棋子,抬起眼看向前面的大船。
身後傳來車輪的軲轆聲,冰雪般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夫人覺得此曲如何?”
微微側首,似謫仙般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滿身冰霜之氣,眉目間也似雪山上的冰蓮,不佔塵世氣息。
“不知,不懂琴。”令儀回首繼續下棋,白色的棋子緊緊的落在黑色棋子旁邊,好似沒有發覺對方夫人的稱呼。
謫仙般的男子轉動車輪,向前滑進一些,更靠近船邊,也更靠近令儀,“那夫人何故不喜?”
令儀又落下一子,側首看著他的側面,他神情的漠然是發自內心,此時坐在輪椅上像是一座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