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元祈時常會不自覺地走到錦離宮——他不許任何人將那裡清空,只是讓宮女每天一遍地仔細打掃,所以那裡依舊潔淨齊整,猶如小若還在一樣。妝奩裡他送她的飾物幾乎件件都在,也包括那枚上好的羊脂白玉鐲子。但唯獨少了一支髮簪——“賞賜下來的首飾娘娘什麼都沒帶,獨獨拿走了一支最常戴的簪子,就是綴著橘色珠石的那支。”紫陶細細打點過小若的妝奩後,稟告元祈。
橙色珠石的髮簪那是當年他第一次帶她出宮特意買來送給她的呢。元祈細細地回想著,忽然間,淺淺一笑。
“皇上,皇上?”
阿滿端著茶進來,只見元祈雙眸緊閉眉也蹙起,當下就緊張起來,生怕他是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元祈緩緩睜眼,從深深的回憶裡走出來。他看一眼阿滿,那個小時候總是緊緊跟在他屁股後邊兒為他出力怕他出事的小男孩子,如今也漸漸地顯得老了起來。
是啊,一眨眼十二年過去了,元祈自己也不再年少了。
“出去走走吧。”元祈看著外面素白的景象,忽然間來了些興致。
今年冬天還沒下過雪,方才那場該是初雪了罷。
錦靴踩在一層薄雪之上,留下明顯的腳印。在這偌大的空間中,那腳印顯得那樣孤單。
翊秋湖畔栽種的紅梅已經開了好多,一片素白中那點點硃紅宛若黑夜中的明火般惹眼奪目。元祈忽然間想起好多年前的一個雪夜,小若陪著他在雪中散步,也是在這裡,他折了一朵紅梅別在她髮間,一輪明月下那多盛綻的紅梅與她清雅的笑靨相映——多麼美好的當年。
“皇上,皇上,雪嬈公主來了。”
元祈還在回憶,阿滿卻輕輕喚了一聲。於是,俏麗的淡粉色身影蹦蹦跳跳地跑來,那聲音清泠悅耳,一聽便讓人覺著欣悅,“父皇!”
“我的雪嬈怎麼來了?”元祈轉身,帶著寵溺的笑容緊緊抱住他最疼愛的女兒。
“我和承遠哥哥今日來御書房上課,才下學呢!”水汪汪的眼睛裡是最純潔清澈的光芒,絲毫不然一絲塵埃。
元祈還記得,十年前蕭子棠重回京都,帶來一個剛滿週歲的女嬰,那竟是他和小若的親生女兒。
“小若希望這孩子能由長公主撫養。”蕭子棠將孩子交給元祈,同時細細說了小若對於撫養這孩子的交待。
“她有名字了嗎?”元祈內心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伸手抱過女兒,看見她吮著小指頭,那雙大眼睛眨呀眨地看著他,不覺得怕也不哭,只是好奇。
“名字是小若取的,叫雪嬈。”
小心抱著女兒的手忽然就僵了一下,眼眶裡忽然湧上了好多好多淚。元祈強忍著,衝著懷裡的小女兒輕輕喚了聲,“雪嬈。”
於是那孩子便咯咯地笑,那雙眼,那梨渦,和小若的簡直一模一樣。
“父皇你看!又下雪了!”
雪嬈此時站在梅樹下,歡喜地仰頭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那清秀的眉眼,與她的母親如出一轍。
“父皇又在想念母親了。”每每父皇這樣出神地看著自己,雪嬈便懂得他是想起了母親——父母之間的故事,她是聽元瀾姑媽和紫陶姑姑說過一些的。
元祈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並不說話。
“母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雪嬈不止一次地問長輩們這個問題,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還是出自於父皇的。
“她是這世上,把父皇的心,牽了一輩子的人。”閒看庭前花開落
盛夏時節,門前的大榆樹投映下一大片蔭涼,斑駁的光影零零碎碎的,風一吹,便像鳥雀一般輕靈跳動起來。藿香的味道隨著風幽幽地傳過來,碧藍的天上只有薄薄的雲鋪綴著,一切都是平淡安靜的景象。
再抬眼看一看天色,該是阿戩回來的時候了。正這樣想著,就聽見身後的院門輕輕一響,“曉漫!”
我趕忙回頭,衝著阿戩笑起來,“我正想著你該回來了。”伸手接過隨身帶的藥箱,我抬手用手帕給他擦去額上滿滿的汗,不免有些心疼,“今天很累吧?”
“沒事,”阿戩朗然地笑笑,而後低頭從袖管裡取出一件東西,“喜歡嗎?”
那是一支鑲了琥珀色珠石的蝴蝶簪子,在陽光下折射出的光線顯得柔和而好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地我就想起曾經還在宮裡的時候,太后曾經賞給我的那支寶石簪子,也是這樣的琥珀色光芒。
時間一晃竟是七年了,我離開元祈身邊,竟已經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