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的生命裡不經意間出現了一個男人。男人著一襲出塵長袍,墨髮及肩,他笑起來的聲音,溫暖又好聽。
於是,長歌的生命裡就多出了一份溫暖。
渡口邊賣茶湯的小姑娘,活得與世無爭,無憂無慮。她不需要男人,可當有這樣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生命裡的時候,她還是欣然接受了。因為美好,因為好奇。
一切都是那麼水到渠成,發生得自然而然。
長歌看著他們相識、相戀,直到成親。
他們成親的那一日,沒有鋪張的喜宴,只彼此二人身上的大紅喜服映照著彼此真心的笑顏。
可是,男人自始至終背對著她,長歌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
男人終究要離開。
男人離開的那一日,天上飄著雪。
江面上白茫茫成了一片,分不清是霧還是雪。
男人孤獨立於舟上,小舟卻遲遲不發。他在等一個人。
終於,他等來了他想要等的人。聽見了她的聲音,他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明媚得似那春日裡最燦爛的光。
長歌的夢在此處戛然而止,因那一瞬,她看清了男人的臉。
男人有著清俊的五官,出塵似謫仙的氣質。那樣一張臉,她如何也不會忘記。
夢中的那個男人,是蘇行。
長歌猛地坐起來,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她坐在床上,床邊是擔憂地將她望著的,她的師父。
長歌想要喊一聲師父,卻發現自己聲音沙啞,根本不能說話。
師父安撫她:“銀針壓制你腦內經脈過久,有些不良症狀也是自然。”
長歌急切地將師父望著,她覺著自己心中有一團火,火越燒越旺,越燒越旺,似要生生將她的整個人吞噬掉。
師父拍了拍長歌的肩膀,說了一句:“想必你也記起來一些了。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樣。”
她所想的哪樣啊?!
她是在做夢,做夢也能當真的嗎?
她焦急地想自師父這裡尋到答案,可苦於出不了聲。長歌就要下床,去取了紙筆來寫寫畫畫。
可她的腳一沾地,就聽得師父說了一句:“祁國與衛國聯合攻陳,以陳國的兵力,此戰必敗無疑。倘若議和,陳國尚有一線生機,怕只怕”
長歌跪坐在床上,仰著頭,巴巴看師父,不明白師父為何突然就對她說了這些話。
師父摸摸長歌的腦門,“當日我能救下你,也是緣分。”說到這裡,師父突然話鋒一轉,“陳太子蘇行代表陳國前去與衛祁二國和談,此去兇險。你二人如今,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和談隊伍今日午時出發,你若現在趕去,興許還能見上他一面。”
渡口邊,長歌沿著河岸邊奔跑,拼盡了全部的氣力。
太子親主和談,有陳國的百姓夾道送行。
他確實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太子。
可是,人實在太多太多,饒是她拼盡了氣力,也擠不進河道旁,去看一看他的容顏,去與他說一說話。
長歌的雙腳在奔跑,長歌的腦中亦運轉不停,運轉不停那昔日渡口邊,越來越逼真的畫面。
落雪時節,她也曾在渡口邊為他送行。
她說會等他。他很溫暖很溫暖地對她笑。他說會回來,可是,她卻沒能再等到他,只因
腳下一個趔趄,長歌終於摔倒在了地上,也終止了她腦海中的回想。
此刻,長歌心中似藏了一隻猛獸,這猛獸呼嘯著要衝出牢籠,要衝去他的面前,去告訴他她與他的一切。他同她的最初,原來並不是她所以為的最初。她和他兜兜轉轉,竟也不是她所以為的那些兜轉。
長歌腦子裡亂成了一片,她什麼也不願去想,什麼也不想去分析了,她只想找到他,抱住他,告訴他這些快要將她壓垮的曾經。她,只是想找一個人來讓她依賴。
膝上疼痛,定是摔去了一大塊皮,可長歌絲毫也顧不上這些。只因人群的縫隙裡,長歌看見那一艘承載了陳國使臣的大船,正在楊帆遠去。
長歌咬牙站起來,眼角掃見前方的一大塊土坡,她不顧一切奔過去。
站在了高高的土坡上,長歌終於看全了那一艘大船的影,可是,大船已駛去了江面上。
巨大的船帆迎風招展,順了風,大船駛得飛快,轉瞬便只在視野裡餘了零星一個點。
心中幾多憤懣,終只能化作無聲落下來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