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翻話說下來,屋子裡頓時寂寞無聲。裴孝傑注視著兒子,才發覺不知何時,兒子是真的成熟了。眉宇間少了許多年少的倔強和輕狂,多了幾分沉重和無奈。這段日子來,他在外面,必然也經歷了許多挫折,僅僅此翻話,就不像以往一樣一味地責備他的不是,是真正地瞭解他的難處了。
然而,就在他心剛剛軟下的同時,兒子下面的一翻話又讓他徹底涼了。
“可是,爹,您畢竟還是做錯的。不管有多少的理由,謝家被我們害了,這是事實!您不要說如果我們不害他他就害我們,但是眼前沒有如果,而只有事實!事實就是我們還好好的,可是他們卻已家破人亡!也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雲鷹意外地活了下來!您就看在昔日和謝伯伯的情份上,放了雲鷹吧。我向您保證,他絕不會鬧事,也不會破壞我們家的!”
“你說什麼?”裴孝傑盯著他。
“我說,請您放了雲鷹吧!”裴武陽清晰地再次重複了一遍,“在京城,除了你,他沒有其他仇人了。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請放了他吧!”
“謝雲鷹不見了?”
“是。好幾天了。”
“呵,呵呵,原來我也錯了!你來,連探望父母都不是,只是為了你那個所謂的好朋友!”裴孝傑一字一句地點頭,“你可真是我裴孝傑的孝順好兒子。”
“爹,你要說什麼我都沒話說,可是雲鷹,一定得放!你不要再錯下去了,好嗎?”裴武陽聲音稍大了些。
“我為什麼要抓他?”裴孝傑慢慢地走向兒子,恨恨地道,“你憑什麼說我抓了他?誰告訴你的?”
“因為他在查以前謝家的冤案!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裴武陽斬釘截鐵地,“爹,雲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一定會勸他,他不會亂來的!”
裴孝傑幾乎是想悲憤地大笑了:“原來就這樣你就斷定我抓了他?我告訴你,我沒有抓他!我為什麼要抓他?你以為我又想殺他滅口?我裴孝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既然做了,我也不怕認!當年我是有把謝家趕盡殺絕的打算,但這麼多年來,我的地位已鞏固,就算他們有後人留著怎麼樣,對我也沒有任何威脅了!對付那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犯得著我步步為營嗎?”
裴武陽也一時語塞了,他懷疑地看著父親激動得發紅的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如果雲鷹不是被父親抓了,他又會在哪裡呢?
“爹,我可以相信你沒有抓他,但你可以幫我找他嗎?如果十年前的事是萬不得已,那麼現在正好是一個機會。雲鷹身陷險境,如果裴家可以幫他脫離危險,不是正好可以化解”
“住嘴!”
猛的,一聲嘶啞的重重地喝聲從簾子後傳了出來,隨即,裴夫人竟然甩開簾子走了出來。
“娘!”
“你沒聽到嗎?你爹說了,沒有抓他就是沒有抓他!武陽,娘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你的要你的心上人,要你的好友兄弟,我們無話可說!可娘也告訴你,人不能太貪心,你彆強求你已經垂垂老矣的父母還去遷就你所謂的正義!現在你要麼留下,繼續做裴家的子孫,從此不要再提謝家二字,認認真真走你自己該走的路,不然你就走!我和老爺絕不留你!”
她還未說完,身子一晃,裴孝傑和裴武陽同時上前,裴孝傑先扶住了她,將妻子攬到身邊,沒讓兒子碰到。
他終於也吼了出來:
“怎麼,還沒聽懂你孃的話嗎?你不要以為自己做得很對,你把你的父母氣成這樣,首先就是不忠不孝,又有何資格談別的?就算我真的抓了那小子,你又待怎樣?你有本事就把我逼死,把裴家逼散了,挖地三尺把你的好兄弟找出來!也順便替謝家報了仇,對你的好兄弟好女人有個交待!他們自然會皆大歡喜地接受你!不然,就不要在這裡廢話,滾!”
父母的言語已經變得絕望而難聽了,雖然從小與父親不和,但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同時看到二位老人那痛徹心扉的眼神。這讓裴武陽的心也隨即強烈地疼痛了起來,這是一種至親之間反目的難以承受的痛楚,他並不想弄成這樣,他太天真了!他以為,裴謝二家還是可以化解前嫌的!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走極端,而不選擇諒解和寬容?雁兒是這樣,他的父母也是這樣,這些,都是他最愛的人啊!
瞬間,他也疲憊得幾乎沒有了半絲的力氣。
這樣奔波到底有什麼用?父母不會原諒,雲鷹仍然是找不到,而雁兒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