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涼意從腳底飛速的躥升,以至於她渾身都在顫抖,牙齒也自咯咯作響。這一刻,蕭後的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他這是在交待遺言嗎?她顫慄的想道。
“錦娘她死在朕的前頭也就罷了,但你”話到此處,延德帝竟又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蕭後木愣愣的跪在床前,就這麼看著他,既不動,也不說話。溫暖如春的寢殿,卻不能驅散她從心底升起的寒意,她冷的渾身發顫,整個人都彷彿被凍得僵硬了。
勉力的喘息了一回後,延德帝才又繼續的說下去:“朕朕本來以為日後會是聿兒繼位你是他的母親,他又素來孝順,你總是有福的”
聽到這裡,蕭後卻再忍不住,尖叫了出來:“不皇上皇上”眼淚,在這一刻,彷彿決堤的洪水一般,猛然傾瀉而下,卻是怎麼止也止不住。
這眼淚,不是為了那即將旁落的皇位,也不是為了那可能堪憂的下半生,只是為了眼前的這個男子。這個她深愛了一生的男子。他就要這麼走了嗎就要這麼走了嗎
腦子裡轟隆隆響個不停,讓她頭暈眼花,以至於她根本無法聽清楚他接下去的話語。她只是拼命的搖著頭,猛地撲過去,緊緊的、用盡了全身氣力只是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掌冰冷而潮溼,帶著金鑲玉護甲的手指扣在他的手上,甚至有些疼痛。然而他卻並不覺得,他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著她:“小九,朕要走了你莫要怪朕”
別怪朕不將皇位傳給聿兒,朕只怕,朕若當真傳位於他,只會害了他。論年紀,肇兒為長;論身份,肇兒乃是最正統的嫡出,聿兒雖也算得嫡出,但你卻是續絃,這一層上,仍是遜了一籌;再論名聲乃至功業,甚至是影響力,肇兒都遠勝於他。
朕若一意孤行,只怕這皇位會要了你們母子的命啊!
這些話,他雖未曾說出口來,但卻都從那雙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透露了出來。
“皇上皇上”這當兒,蕭後早是泣不成聲。她很想對他說,皇位,早在百里肇雙腿痊癒的訊息傳來之後,她便已不敢奢望。她所想要的,只是他,還有他們的兒子。
她不想他就這麼走了,她不想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可是,他真的要走了。
一個聲音突然的響了起來:“皇上,娘娘,安親王到了,正在外頭候著呢!”語聲不無惶恐。事實上,若非是蕭後身邊的女官力逼著他前來稟告,便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進來。他想著,不覺拿了眼尾偷偷掃了一下形容狼狽的蕭後,只覺膽寒得緊。
蕭後畢竟也是在皇后之位上坐了二十餘年的人,又豈能當真不顧惜體統,聽得有人說話,少不得暫時按捺了心頭的焦慮,忍了淚,卻只拿了一雙淚汪汪的眼去看延德帝。
延德帝便點了頭,道:“梓潼累了,且先去歇息片刻!朕有幾句話,想單獨同聿兒說!”只是這簡單的一句話,此時從他口中說出,卻仍顯吃力,以致斷續了好幾次。
蕭後明白他的意思,欲言又止片刻,終究沒有多言,默默的退了出去。她行至殿外時候,便見百里聿正站在寢宮廊下,見她出來,忙上前行禮,才剛喚了一聲母后,便被蕭後揮手打斷:“你進去吧!你父皇他正在裡頭等你”一言未了,早又淚如雨下。
見她神情若此,卻不由得百里聿心頭不咯噔一下,臉色也一下子刷白。延德帝病重一事,他雖已從石傳鈺口中得知一二,但又想著延德帝今年也還未到半百之年,便是一時有個差池,只須好好養息著,總不至於真就到了那一步上。然而此刻見蕭後面色蒼白,雙眼紅腫如桃,未開口時先落淚,卻不由得他不面色大變。只是他也知道,此刻非是追問之時,呆立片刻後,匆匆朝著蕭後一禮,也顧不得那些禮數,疾步奔向寢宮。
“父皇”他失聲的叫著,目光遠遠的落在延德帝身上,卻早渾身冰冷。
即便他這一生並不曾見過什麼病重將死之人,此刻見著延德帝,也知延德帝怕是回天乏術了。“噗通”一下,雙膝跪地,百里聿以一種連滾帶爬的膝行姿勢行到龍床邊上,卻是叩頭如搗蒜:“孩兒不孝孩兒不孝”他這幾個頭磕的極重,又全未留力,幾個頭磕完了,額角卻已腫起老高,再加星目通紅,涕淚橫流,看起實在甚為悽慘。
幾個兒子裡頭,延德帝原就最是疼愛於他,此刻見他如此,心下也不由著急,忙叫道:“聿兒聿兒來”一言未了,早又喘息不止。
百里聿不敢惹他著急,忙忙膝行到床前。這個時候,他也真是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只能跪在延德帝床前,哀哀哭泣。心中當真是又悔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