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陸青苔簡單說罷,迷娘忽然之間,彷彿提壺灌頂,連連嘆惜道:“難怪我家主子時常怕冷,原來根由是被這劍分走了元氣,弄傷了身子麼?”
陸青苔未置可否,旋即吩咐迷娘燒熱水,他在正式開啟劍爐之前,必須沐浴淨身,高燃薰香企求上蒼賜福。
打發迷娘去做事,少年獨自靜立於劍爐邊,慢慢陷入回憶。
他方才,只告訴了迷娘其一,卻未曾告訴她其二。
人的骨血資質存在很大差別,除妖劍殺多了妖怪,如果主人骨血缺少去除腥氣之能,劍身本體極其容易被妖氣玷汙,除妖不成,反會變成六親不認的走火入魔劍。
陸青苔的親生爹孃,陸氏夫妻窮盡畢生心力,一共鑄就六把除妖劍。兩人經常拒絕上門求劍的客人,並非故作裾傲之態,卻實為對方著想。
只是,饒是兩人謹小慎微,百般挑選骨胳清奇,武功超群的劍客,作為除妖劍之主,仍是逃不過陸氏代代鑄劍師,因劍而生,又因劍而亡的輪迴宿命。
大約在數月前,烏其大將軍凌半河,獨自一人,秘密登門造訪陸家劍屋。
那晚颳著很大的風,下著很大的雪,風刀一寸寸割得人臉生疼發冷,紛飛不停的鵝毛大雪夾雜著細碎冰珠子,迅速淹沒了整座楓樹林,將陸家劍屋徹底覆蓋成白茫茫的一片。
陸青苔剛剛踩進雪地裡的腳印,馬上會被新雪遮去,了無蹤跡。
爹孃擔心他受涼,不許他出門玩,他表面乖乖答應,一轉背趁著爹孃不留聲神,兩手團起雪球,三跳兩蹦已經偷偷奔出了院子。
離開院子不過百米,他看到一個人,頭上戴著竹笠,頸間繫著一件過膝的灰色錦毛披風,腰間一柄寬長鐵劍,若隱若現。
陸青苔抬頭看著對方,那人也發現了他,慢慢挪動腳步,頗有些吃力地來到他跟前,凝視他片刻,繼而聲音沙啞道:“小兄弟,恕我冒昧,敢問眉州鑄劍大師陸逖翁與你是何淵源?”
來人鵝蛋臉,柳眉大眼,面相端正,說起話來中氣不足,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內傷,眼角帶著深深魚尾紋,胸口高聳,肚腹圓實,分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而且,據陸青苔估計,對方大概是一個很貪吃的,與他娘一般貪吃,所以肚子渾圓的胖女人。
陸青苔自問在眉州地帶,他從未見到這女子,不禁滿懷戒備道:“我與陸逖翁有何淵源,幹你何事?”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中年女子望住陸青苔微微跳起的一邊眉毛,止不住感嘆道:“小兄弟你長得太像逖翁年輕的時候,請別怪我無禮。”
“逖翁?你認識我爹麼?”陸青苔問。
“我果然沒猜錯!你是逖翁的兒子!!”陸青苔不打自招,惹女子輕輕發笑道:“不止你爹,我還認識你娘,你既是陸逖翁之子,可以勞煩你通傳一聲麼?”
“你叫我通傳我就通傳,真是好大口氣!!”陸青苔譏誚道:“不妨告訴你,我爹我娘已經多年不會見客,你還是回去罷!!”
女子收起笑容,忽然正色道:“小兄弟,你且告訴你爹你娘,就說眉州凌半河求見,聽你爹孃怎麼說。”
“凌半河?你就是我們烏其那個最喜歡斬妖除害的大將軍凌半河麼?!”提起凌半河三個字,陸青苔大吃一驚。
因為他從不曾聽爹孃提起,竟是從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烏其大將軍,烏其第一劍客凌半河入朝為官之前,竟與陸逖翁兩夫妻同居眉州,從小交好。
陸逖翁夫妻生平鑄就的第一把除妖劍,名喚鎮邪。
鎮邪的劍主,便是當年號稱眉州第一劍術高手的凌半河。
凌半河靠了鎮邪在手,為民除妖無數,很快聲名遠揚,被烏其國主看中,召進朝中統領千軍。
陸青苔的爹孃,憑著一把氣勢過人的鎮邪寶劍,相助好友凌半河獲取富貴功名,凌半河的成功,從此也成就了兩人鑄劍盛名。
凌半河半生戎馬勞頓,素來公務雜事纏身,與陸氏夫妻已經久不往來,聽得陸青苔代她傳報,兒時好友求見,陸氏夫妻是分外歡喜,當即親自出門相迎,然後兩人分頭煮酒燒肉,忙了個不亦樂乎。
陸青苔雖小,卻看得出主動上門來的威武大將軍凌半河,比起熱情待客的爹孃,少言又少笑,顯得心事重重。
三人說過家常瑣事,凌半河猶豫半晌,終於說出真正來意。
她的鎮邪劍,不知為何,從年初開始,無論是戰鬥之中,或是平常演武之時,都有些不聽她使喚,險些惹來殺身之禍。
劍不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