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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小區門口到樓下,幾十米的間隔,許延已經溼了過半,正落湯雞一樣狼狽地站在電梯外,不停甩著身上傘上的雨水,身後傳來一陣不慌不忙的腳步聲,轉頭看去,那輛純黑的JAGUAR,靜靜停泊在樓棟前。

轉眼已是三月末,淺灰色真絲長袖襯衣,喉結下微敞著三粒同色系紐扣,外套的深褐色風衣,挺括簡約,飄逸流暢。還是黑色西褲與錚亮的皮鞋,張品成纖塵不染地踱進來,合上傘後淡淡一笑。

許延停下甩水的動作,擠出個笑臉移開目光,瞪著緩行的電梯望眼欲穿,心理極度不平衡。趕上這鬼天氣來解約,換誰誰難受。兩人一左一右靜立在電梯兩側,靜觀不鏽鋼梯門慢慢開啟,靜靜走進去。電梯隨即向上攀援:二樓——三樓——四樓——五樓,游標閃爍,彷彿有感應般,突然靜謐地,癱瘓在六樓與七樓之間,然後,剎那間,視野如墨。

梯門邊按鈕輕響,幾秒之後,低沉黯啞的聲音飄了過來,重重地撞擊耳膜:“電梯故障。”

許延筆直地站立著,一言不發,屏息凝視,依然不見五指。寂靜如鋼絲,驀然勒緊了乾澀的咽喉。空氣帶著一股無形的重力,令人心跳錯亂加速。一種古怪而又模糊的壓迫感,在密不透風的黑暗中猝然滋生、疾速醞釀,包含著無法言傳的、捉摸不透的未知,讓人頃刻思維停頓、關節僵緊。

“你怕黑。”那聲音淡如煙幕。

“不。”緊繃的音調和激烈的心跳同時迸出喉管。

“怕密閉空間。”沙啞的聲線盤絲結網、經緯縱橫。

“不。”清亮的嗓音薄脆如鋼片。

“那你,”低沉的聲音挾著零度以下的寒氣,步步進逼、飄渺無形:“是怕我嗎”

“不!”許延驀然拔高音量,身體卻背離意志,本能地緊貼上牆壁。

“哦?是嗎?”低笑夾雜著譏誚,消弭於空氣中。‘啪’一聲輕響,幽柔的火苗頃刻洞穿了黑幕,張品成唇邊噙著一絲淺笑,輪廓被火光描繪得格外深邃,明暗清晰。

許延沒有回答,緊盯著兩步之遙、火苗背後,那雙狹長的鳳眼。突然發現,那晶瑩剔透的瞳仁竟不是純黑的,更像深褐色的絲絨,徜徉於光焰跳蕩中,一波又一波,柔柔泛起亮麗華美的光暈。這樣一個凝視,猶勝熱烈的擁抱,讓人無措而窒息。

“呵,”張品成忽然退後一步,斜斜倚靠向牆壁,輕笑著說:“你也是吧。”語氣是陳述而非疑問。

壓力突兀地消失,像來時一樣無影無蹤。許延深吸一口氣,緊抿著唇,理清思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敷衍反問:“是什麼?”

“別裝傻,你跟我一樣清楚,”那聲音怡然自得,徐徐響起。火苗悠然熄滅,黑暗再度降臨,卻彷彿遺留著光焰的餘韻與溫暖,柔和醇厚,截然不同於之前的凌厲鋒銳。張品成輕言慢語道:“我們,是同類。”

“是,又怎麼樣?”許延迎著漆黑的前方,鎮定反問,想不明白先前的緊張從何而來。

“不怎麼樣。”衣物窸窣輕響,聲音的高度降低了一米:“我想提個建議,你不妨坐下來等。”張品成低笑著說:“很可能你站到腿軟,維修工還沒有來。”

這完全是善意的提議,那語氣卻讓許延卻本能地抗拒,轉念一想,又何必跟自己的腿過不去?隨即全神戒備地坐下來,冷淡地說:“謝謝。”

對面沒有回應,半晌寂靜之後,張品成輕緩地開口:“你,見過油燈嗎?”

這問題來得無邊無際,叫人摸不著頭腦,許延謹慎地回答:“沒有。”

“那種火苗微弱的油燈,可以手動調節明暗,”對面黯啞的聲音柔風般吹拂,張品成徑自說下去:“三十多年前,那樣的燈,一到夜晚,就接二連三地點亮,光暈凝成一團,層次分明,越散越弱。細小的昆蟲與蚊蚋,從夜的深處尋隙飛來,環繞著光圈翩然躚然,載歌載舞”

“有的時候,油燈會熄滅,夜晚便迅速沉寂下去,那種黑暗是物質,像四堵厚重的牆,冰冷,嚴密。”火機突然輕響,修長的指節擎著一小簇躍動的火花升起來,張品成微微眯起眼睛:“然而,當視野再度清晰,又會讓人感覺遺憾,被喧囂的光線驚擾的夜色,其實,遠不如純淨的黑暗安寧舒適”

“我不覺得。”許延看著那火苗,不由自主地反詰:“有光的夜晚,才安寧舒適。”

“是嗎?”火花消失,睜眼如盲:“你再試試。”平靜的聲音穿透空氣,海浪一般起伏綿延:“黑暗,是藝術的一部分;黑夜,是時光的一部分。它們都是安詳的、寧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