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天光卻明亮得使人不敢逼視。
“幸虧阿家端午前去了清忘觀祈福,今日才回宮裡,若是在宮中過了端午,今日少不得要去原上練手,正正趕上了這場雨!”采綠忽然想到了一事,拍手稱慶道,“這雨下得這般突兀,事前半點兒徵兆也沒有,這會在外面的人,在城中尚可,或許來得及尋到避雨的屋簷暫棲——若在原上可就慘了!”
薛氏也頷首道:“這倒也是,九娘畢竟是金枝玉葉,究竟福澤深厚。”她們說了這半晌不見元秀回答,不由詫異望去。
卻見元秀一手托腮一手捏著袖子,正若有所思的俯瞰著太液池畔,彷彿在苦思冥想著什麼,猛然站了起來,吩咐道:“采綠,筆墨拿來!”
雷雨乍起,長安城外毫無防備的遊人確實都嚇了一跳。
線娘抬起頭來,吐了吐舌頭道:“這雨呸呸!”她才說了兩個字,舌頭都被砸疼了,忙不迭的住了聲,對面一干人中的妙娘便淡淡一笑,道:“雨是無根水,有什麼髒的,你這使女該不會是故意當面相唾吧?”
“便是唾到你家郎君面前也是應該的。”線娘對著她扮了個鬼臉,“我家女郎”
“行啦!”李十七娘依舊是很乾脆的語氣,但人卻懶懶的靠在了馬上,兩邊使女才鬥了一句嘴,她身上單薄的夏衫已經差不多溼透了,足見雨勢之大,杏子紅單絲羅質地繡芙蓉對花並彩羽雀鳥鎖漸深一色絳緣的半臂虛虛垂著,裡面的牙色短襦卻緊緊貼住了面板,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雲鬢被髮溼後有些下墮,面上妝容自然是保不住了,她索性拿出帕子就著雨水全部擦掉,即使素面,依舊是彎眉秀目,絕對當得起時下最苛刻的美人標準。
雷雨,曠野,美人,勾勒出一幅楚楚之態。
然而與她相隔不過兩步處同樣騎在馬上的賀夷簡緊閉雙唇,目光平平的看著李十七娘身旁的中年男子,卻對這一幕香豔之景目不斜視。
被他盯住的中年男子心頭暗恨,面上卻帶著笑意,拱手道:“六郎,既然在此巧遇,不如一起尋個地方避一避雨,順便談一談近來之事?”
隔著瓢潑雨幕,如線娘這樣的隨從已經難以睜眼,只見賀夷簡輪廓模糊,但聲音卻清楚明瞭,甚至還帶著一絲愉悅的笑意,“十七娘如何也到長安來了?李世叔竟也捨得!只是拓拔文錦,十七娘乃李世叔掌上明珠,你帶她出來,也不瞧一瞧天色,若是淋壞了,可怎麼對世叔交代?”
不等那中年男子拓拔文錦回答,他已經吩咐起了妙娘:“你與師如意送十七娘回去!”他說得理直氣壯,儼然此地並非長安,而是河北,自己出遊時撞見了未曾好好照料李十七娘的幽州隨從,看不過眼出手協助一樣。
拓拔文錦正要忍怒回話,李十七娘卻脆生生的開口了:“六郎這是怕了我嗎?”
“十七娘又不是母老虎,我為何要怕你?”賀夷簡笑吟吟的道。
“既然如此,為何才一見面便忙不迭的想要打發我走?”李十七娘收起已經被胭脂染紅的帕子,慢條斯理道,“我就算是母老虎,有夏侯浮白在,莫非還能吃了你不成?”她說得輕描淡寫,但語氣之中的不屑卻是人人能夠聽出。
賀夷簡生性驕傲,雖然知道她這是故意激將,也不禁淡笑了笑:“那十七娘請自便!”
“十七娘,這雨太大,還是尋個地方暫避罷。”拓拔文錦見狀,策馬到了李十七娘身旁低聲道。
“賀夷簡不肯去避雨,就是指望藉此叫我承受不住,自己離開。”李十七娘偏過頭,聲音低低的,藉著雨幕掩護,對面的賀夷簡只見她唇齒微動,卻聽不太清楚她在說什麼,她告訴拓拔文錦,“我豈能如他之意?何況如今已經五月,這雨再大又如何?回去喝碗薑湯驅一驅寒氣便是了。”
拓拔文錦知道李十七娘自來被李衡所寵,她所認定的事情,連李衡都不敢強自逆轉,只得無可奈何的退了下來,懊悔自己今日沒有準備馬車前來。
“十七娘是什麼時候到長安的,竟也不先告訴一聲,好讓我去接你?”拓拔文錦退下之後,李十七娘復與賀夷簡對視,片刻後,後者緩緩道。
李十七娘悠悠說道:“也沒有太久,之所以沒有叫六郎去接我,卻是怕耽誤了六郎,畢竟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馬,叫我怎麼忍心壞你的事呢?”
“哦?”聽她這麼說,賀夷簡略鬆了口氣,語氣也隨意起來,“這麼說十七娘到長安來是另外有事了?不知道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儘管說便是。”
他語氣裡面的慶幸拓拔文錦聽得分明,不由死死握住了馬鞭,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