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坊雖然是姬家的產業,但是畢竟還是酒色浮華之地。曼疏一個姑娘家,在這裡拋頭露面多有不便,也是防著曼疏見到些什麼尷尬的境況。這幾日,姬錦寒嚴令手下不得打擾曼疏暫住的廂房,也讓他們小心守備,防止有人誤闖進來,生出什麼事端。
因此,雖然每到夜間,還是能夠聽到酒色喧譁的嬉鬧聲,曼疏卻覺得已經很是清靜了。她將姬錦寒所作的種種安排看在眼裡,知道是一種體貼,也從不隨意出門。姬錦寒連她的消遣都考慮到,廂房中書籍樂器繡具筆墨紙硯等等一應俱全,足以讓生性好靜的曼疏滿足終日。
同樣的事情劫妄羅也做過,但是,彼時,曼疏只覺得心驚不已,完全無法生出任何感動。
人是有感情的動物,相處了這許多時日,一起經歷了許多的狀況,雖然還是不能相信他,但是曼疏知道,姬錦寒在自己心中,畢竟已經和初見時候的驚懼厭惡不再相同了。
這樣安靜的相對而食,再想起當初的見之生怒,曼疏忽然生出了詭異的荒謬感。
不禁笑道:“不過見了兩次面,你就對我下毒。如今這樣日日吃你的用你的,只怕已經不知道中毒多深了。”
姬錦寒聞言一怔,抬頭看看曼疏,只見她臉上似笑非笑的淡淡嘲諷。知她是在玩笑,便也笑道:“不錯,我下了毒,慢性劇毒。要你毒發那一日起,就再也離不開我。”
曼疏聽了,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淡淡無奈的微笑,“這世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也沒有誰能和誰永遠的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這樣的人比比皆是,怎麼說沒有?”姬錦寒駁到。
曼疏笑意愈濃,“人都是這樣孤孤單單的生到世上,也終會這樣孤孤單單的死去。所謂生同衾,死同穴,也不過是一同走過短短一段路罷了,哪裡談得上永遠。”
姬錦寒收斂了笑意,他知道這女子的那一段故事。但凡女子,大都多情貪戀,看不開小兒女間的糾纏。他也知道當日她曾經做過些什麼,但是,與這些日子以來漸漸熟悉的女子相印,卻往往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的性情,可以生出這麼大的變化嗎?他不相信這個冷淡理智的女子,會為了一些兒女私情作出那樣不顧一切的舉動。
他仔細的看著曼疏的笑容,那笑容美麗靜好,卻有著掩不住的傷。
這樣的笑容,他很熟悉。
年幼的時候,孃親的臉上常常是這樣的笑容。美麗的,讓年幼的他都不覺心痛。這樣的傷,彼時他不能理解,只是自覺地更加乖巧的練武修習,希望能讓孃親開顏。但是,他做得越好,孃親的笑容就越發的苦澀,並且憐惜。
如今他終於明白了,但是卻已經不能回頭。
多年的歷練,讓本來敏感的他越發的洞悉人心。他看著曼疏的眼睛,那樣的明澈,卻又那樣的幽遠和縹緲,深重的不似情傷。
他不再言語,只是微笑著為曼疏夾上一箸菜。
曼疏輕輕揚眉。
這樣的姬錦寒,讓她幾乎認不出。
收斂了輕佻神色的男人,眉宇間有著淡定沉穩的氣宇,這才是他本來的面貌吧,又或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面?
這樣多變的面貌,讓曼疏感到興味。
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壯男子,必然會有自己的需要。但是,即使是在這樣時間最浮華旖旎的地方,他也從未讓她見到任何尷尬的場面。看起來像個十足的潔身自好的佳公子。
這樣的姬錦寒,幾乎不像是姬錦寒了。
無論他有什麼目的,其實都用不著費這樣的心思。
祁安的相貌的確出眾,但若說是什麼絕世佳人,還是差出一些。那麼,就只能是身份特殊了。畢竟,曼疏很有自知之明,她如今的性子,絕對談不上討人喜歡。
所以這樣的好,讓她難免心生思量。
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舉筷,吃下姬錦寒的好意。
四十六 《君既無心 我便休》芙蓉三變 ˇ四十六ˇ
早膳過後,丫鬟過來收拾了。
姬錦寒對曼疏說道:“你先找點什麼消遣一下,少時我們來比劃幾招如何?”
曼疏微笑:“好,你去忙你的,不用理會我。”
姬錦寒離開後,曼疏拿起繡花繃子,看了看,忍不住又笑了幾聲。
姬錦寒這樣整個人從裡到外來個氣質大變身,搞得她也跟著變得怪怪的。像這樣日常又心平氣和的對話都跑出來了,怎麼想,也覺得好笑。
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