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恩不著痕跡地推開她的手,瞥了她一眼。
一陣風吹來,毗格娜縮了縮脖子,把那頂褪了色的紅帽子用力往腦袋上壓緊,她的頭髮像是結了冰似的。
連恩發現她沒有穿制服,一件看不出材料的劣質大衣裹住了她瘦小的身體,那條破了洞的披肩,在風中顫抖,看上去就不會暖和。
連恩移開視線,低頭說:“回去吧,害怕就別上課了。”
“這怎麼行?老師還在等我哪!”毗格娜向連恩靠攏過來,“你呢,你的老師是誰?”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甚至連自己的職業也不知道嗎?為什麼?”
“為什麼?”連恩板起面孔,斜著眼睛看她,“還不是因為某個愚蠢的傢伙打破了英雄弗埃依雕像。”
“真的?這個‘愚蠢的傢伙’究竟是誰?”毗格娜用兩手把臉頰的肉向中間擠,翹起嘴巴,像是十分吃驚,不過下一刻她的領子就被狠狠揪起來,把她嚇得哇哇直叫,“我、我是開玩笑的,對不起。”
“你為什麼還沒有被關禁閉?”連恩口氣不佳地質問。
“蘇珊小姐說,要等到儀式之後。”
“什麼儀式?”
“聖瑪度學院的受印儀式啊!”
毗格娜頓時眼睛閃亮,興致勃勃地向他比劃,說那是一個棒得不得了的神聖儀式,學院的祭司大人將親手授予她代表學院標誌的胸印,承認她是學院的正式學生。
“想想看,我在這裡待了三年,這是第一次得到承認,真叫人興奮!”
待了三年才得到承認,有什麼值得興奮的?連恩垂下眼臉,在心裡嘀咕。
接近學院所在的古堡時,北風又刮起來,比以往冬季更厲害。
學生們都穿上厚厚的棉長袍,戴著遮耳帽,陸陸續續地,從呼嘯而過的寒風裡穿過紅褐色的長廊,走到各自的教室。
毗格娜在樓梯的銅像邊和連恩分手:“我要去上課了,再見,連恩。”還順帶給了他一個熱情的飛吻。
“永遠不要再見了!”連恩抖了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感到渾身寒冷。老天,她才十四歲啊,是誰教給她這種拙劣的挑逗動作的?
“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由於你是新生,所以你的受印儀式將和我一起舉行。”毗格娜走了兩步,回頭向他微笑,“就我們兩個哦,這真是命運的安排啊!”
連恩變了臉色,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難道我中了什麼詛咒嗎?”
見到了掌管學院接待和雜務的蘇珊小姐,連恩果然被告知,即將舉行他的受印儀式,要他在下午茶結束的時候到禮拜堂來。
在進禮拜堂之前,連恩被領進了一間類似休息室的小房間稍做準備。
蘇珊小姐為他換上傳統的儀式服裝,她的手腳俐落,很快連恩便穿戴了長及腳踝的白寬袍,金袖束,鑽石肩扣,三角褡,以及樸素的麻手套。
蘇珊小姐體貼地蹲下身為他束腰,將代表著清貧、檢點和服從的雪白緞帶,在他腰上纏繞三圈,然後,用沾著菸灰的細刷,在他額頭點上了象徵著心靈汙垢的斑點。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連恩。”蘇珊小姐露出慈母般的微笑,彷彿她從來就沒生過氣一樣。
連恩推開一扇連線禮拜堂的小門,向前邁了兩步,整個禮拜堂在陽光的照耀下,不再如夜裡一般陰沉黯淡。
他能夠看見四周明亮的玻璃,莊嚴的壁畫,白色塑像,和塑像腳邊剛採摘下的鮮花。
整個大廳的安靜和肅穆使他心情安寧,不自覺放輕了腳步。
經過一側擺放蠟燭的祭臺時,一陣輕微的呼吸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毗格娜,她也穿上了雪白的長裙,戴著透明的頭紗,頭髮梳理得筆直,正乖巧地坐在那裡,雙眼緊閉,兩手交握,顯得很十分緊張,連恩走近了她也沒察覺。
連恩看著她心想,不由得起了一絲憐惜之情。
傻瓜!你緊張什麼呢?
這個儀式只不過是一種入學證明,每個學生在一開始都能獲得胸印,唯獨你的儀式被拖延了三年,你該怨恨、詛咒這種不公平的對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滿懷虔誠地感激它!
連恩不由得嘆了口氣。他突然意識到,自從見了毗格娜,他總是在嘆氣,好像受委屈的是他自己一樣。
蘇珊小姐先把連恩領到了大廳中央的講經臺前,那裡有一個半圓臺階,兩旁各有一座雕像,蘇珊讓他跪在臺階上,等待祭司先生進來。